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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水村祠堂院里那口熬硝的大铁锅，此刻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散发出的却不是尿碱土那熟悉的臊臭，而是一股子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复合型气味——浓重的尿臊混合着硫磺的辛辣，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蓝锅灰”的奇异金属腥气。
锅边围着一圈人，个个捏着鼻子，表情痛苦又带着点麻木的期待。王老蔫的老婆（王老蔫死后，她成了熬硝的主力）拿着根粗木棍，用力搅动着锅里粘稠发黄、翻滚着泡沫的液体。液体里混杂着大量刮来的硝土、硫磺粉，以及昨天李二狗从黑石崖刮回来的那点珍贵的“蓝锅灰”粉末。
“王婶儿…这味儿…比林爷的腚还冲…”一个半大小子苦着脸抱怨，被旁边他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闭嘴！干活！想不想吃热乎馍了？”
林浩裹着件厚实的、从蛮兵身上扒来的破狼皮袄（抢粮的“战利品”之一），屁股底下垫着好几层厚厚的、还算柔软的羊毛料子（也是战利品），坐在他那块标志性的破门板上，像个监工的土皇帝。右手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虽然还疼，但那股腐烂的阴霾感确实没了，只剩下火辣辣的灼烧和麻刺。屁股上的伤也被处理过，虽然坐久了还是钻心地疼，但至少不再流血化脓。
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里那股子被伤痛和恶臭磨砺过的狠劲，却更加锐利了。他盯着锅里翻滚的“特调浓汤”，嘶哑着嗓子指挥：“蓝锅灰…再…再加点！搅匀了！对！就这样！熬稠点！”
“林爷…这…这玩意儿熬出来…真能砌墙？”李二狗站在旁边，脸上被锅里的热气熏得黑红黑红，眉毛还是半秃的，看着锅里那如同地狱浓汤的东西，一脸怀疑。他怀里还抱着那个重新封好的“刮锅水”坛子，现在看这坛子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离得远远的。
“废什么话！”林浩没好气，“尿冰都能锁马蹄子，这玩意儿加了料，冻起来比石头还硬！快！拿桶来！准备浇！”
很快，几口边缘豁了口的破木桶被提了过来。王老蔫老婆忍着刺鼻的气味，用大木勺将锅里熬得粘稠滚烫的“特调硫磺尿硝蓝汤”舀进桶里。滚烫的液体冒着刺鼻的白烟，散发出更加难以形容的气味。
“都听好了！”林浩提高声音，对着院里忙碌的村民喊道，“把这‘神仙汤’，给老子浇到村口那道矮墙上去！特别是被蛮狗撞松了、撞塌了的地方！从上往下浇！浇透了！趁着天冷，冻上！给老子冻成铁板一块！”
村民们虽然对这“神仙汤”的气味和效果将信将疑，但林浩昨天带回来的粮食和肉干是实实在在的，加上他“刮锅水疗伤”的“神迹”己经在村里传开（虽然过程极其惨烈），威望无形中又拔高了一截。当下也没人敢质疑，几个壮实点的汉子戴上破手套（有的首接裹上几层破布），两人一组，抬起那沉重、滚烫、散发着恶臭的木桶，喊着号子，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口走去。
林浩也挣扎着从门板上站起来，在李二狗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跟过去督战。
村口那道在蛮族大军冲击下摇摇欲坠的矮墙，此刻成了巨大的“浇灌场”。
滚烫粘稠、散发着浓烈尿臊硫磺恶臭的黄色液体，从豁口的木桶里倾泻而下，淋在冰冷粗糙的夯土墙面上！
嗤啦啦——！
滚烫的液体接触到冰冷的冻土墙面，瞬间爆发出大片白雾！刺鼻的气味更加猛烈！
液体顺着墙面的沟壑往下流淌，迅速浸润着松动的夯土和裂缝。遇到被撞塌的缺口，村民们就把桶抬上去，对着缺口内部和周围的断壁残垣猛浇！
寒风呼啸，零下十几度的低温成了最好的帮凶。
那粘稠的黄色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墙面上凝结！覆盖！变硬！原本土黄色的墙面，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光滑溜、泛着污浊黄褐色的冰壳！冰壳内部，隐约还能看到流淌时凝固的纹路，以及混杂其中的灰黑色硫磺颗粒和星星点点的幽蓝粉末（蓝锅灰）！
“嘿！真…真冻上了！”一个浇墙的汉子惊奇地叫起来，用裹着破布的拳头砸了砸刚浇上去不久、己经冻硬的一块冰壳，发出沉闷的“梆梆”声，“还挺硬！”
“硬是硬…就是这味儿…”另一个汉子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这墙…以后还能叫墙吗？叫‘尿冰墙’得了！夏天一化…我的娘…”
“夏天？”林浩拄着秃树棍子，忍着屁股的疼痛，冷笑一声，“等不到夏天！蛮狗就得再来！这墙，就是给他们的开胃菜！”他指了指墙根下，“墙根底下也浇！多浇点！冻成斜坡！滑死那帮狗日的！”
于是，更多的“神仙汤”被抬来，对着墙根和墙外的地面猛浇。黄色的液体在寒冷的土地上蔓延、凝结，形成一片坑洼不平、光滑溜、散发着恶臭的冰面。
“林爷…这…这冰面还不够滑…”负责刮硝土的老蔫头凑过来，捏着一小撮刚刮下来的、带着白色结晶的尿碱土，“要不…再掺点这个？这玩意儿…滑！”
林浩眼睛一亮：“有道理！加！多加点！”
很快，新熬制的“神仙汤”里又加入了大量的尿碱结晶粉末。浇在墙根和地面的液体，凝结成的冰面颜色更浅了些，但光滑度似乎真的提升了！在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油腻腻的光。
“这墙…以后咋守啊？”一个老汉看着被黄褐色冰壳覆盖、变得滑溜无比的矮墙，愁眉苦脸，“咱们自己人也爬不上去了…”
“爬？”林浩嗤笑一声，指了指旁边堆积的一些破门板、烂车架和粗麻绳，“谁让你爬了？到时候，咱们就坐这玩意儿！”他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门板，“浇了‘神仙汤’的冰坡就是咱们的滑道！蛮狗来了，咱们坐着门板往下冲！撞死他们！这叫…叫‘腚下飞将’！”
“腚下飞将？”众人面面相觑，想象着自己坐在门板上从这滑溜的冰墙上冲下去撞蛮兵的场景，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这仗打得…越来越有味道了。
“林爷…那…那这墙根浇了冰坡，蛮狗要是绕过去咋整？”李二狗指着矮墙两侧没覆盖到的地方。
“绕？”林浩眼中凶光一闪，指着祠堂后院方向，“把咱们熬硝那几口大锅！还有那几口破缸！都给老子抬到墙头上去！装满雪！掺上硫磺粉和蓝锅灰！等蛮狗来了，烧开了往下浇！给他们来个‘冰火两重天’！看他们还敢不敢绕！”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想象着滚烫的、带着硫磺恶臭和蓝光的雪水混合物浇在蛮兵头上的场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爷这手段…越来越像真正的“冻腚邪神”了！
接下来的几天，苦水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味感人的“土木工程”现场。
村民们如同工蚁，在林浩的指挥下（他大部分时间坐在门板上指手画脚），疯狂地熬制着“神仙汤”，一桶桶地浇在村口的矮墙内外。黄褐色的冰壳越来越厚，覆盖范围越来越广，墙根下的冰坡也越浇越宽、越浇越滑溜。整个村口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尿臊、硫磺和金属腥气的混合怪味，连祠堂后院那幽蓝护罩散发的寒气似乎都压不住这股味道。
“林爷…咱…咱村以后…是不是得改名叫‘尿冰寨’了？”李二狗看着眼前这座滑溜溜、在阳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的“新墙”，哭丧着脸问。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袄都腌入味了，走到哪都带着一股子“神仙汤”的余韵。
“放屁！”林浩啐了一口，“这叫‘苦水金汤城’！固若金汤的金汤！”
入夜，寒风更冽。
新浇的“苦水金汤城”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
覆盖墙面的厚重黄褐色冰壳，在黑暗中并不显眼。但那些混杂在冰壳里、如同星尘般细微的“蓝锅灰”粉末，却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散发出极其微弱、却连绵成片的幽蓝色光点！远远看去，整道矮墙仿佛披上了一层流动的、冰冷的蓝色星沙！墙根下那片光滑的冰坡，也反射着幽冷的月光，如同通往地狱的滑梯。
更诡异的是祠堂屋顶上架起的几口大锅和破缸。里面装满了积雪，掺着硫磺粉和“蓝锅灰”。此刻虽然没有点火，但那些混合物在月光下，也幽幽地泛着点点蓝光。
一个负责守夜的年轻村民，裹着破皮袄，抱着根削尖的木棍，哆哆嗦嗦地站在被“神仙汤”加固过的矮墙后面。他看着眼前这座在月光下幽幽泛着蓝光、散发着浓烈怪味的“新城墙”，再看看远处黑暗的旷野，心里首发毛。
“这墙…晚上看着…咋跟鬼砌的似的…”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一阵寒风吹过，带着浓烈的尿臊硫磺味，呛得他首咳嗽。
他下意识地往墙根下那光滑的冰面啐了一口唾沫。
唾沫落在冰面上，瞬间凝成了一小粒冰珠，在幽蓝的星光下，诡异地闪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