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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外的更鼓声被夜风吹散时，楚凌霜终于松开了攥着野菊的手。
染血的花瓣啪嗒坠地，在青石板上洇开极小的红痕。
她转身时披风带起的风扫过林深发梢，声音比月光还凉：“你怎么能那么快识破他？”
林深喉结动了动。
方才墨无影魂魄碎裂时翻涌的记忆还在脑子里打转——玄元宗大长老的手谕，自己眉尾金纹的画像，还有那杆刻着“镇北”的长枪。
他望着楚凌霜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天前她蹲在灶前看他煮粥的模样，那时她眼里的光比灶火还暖。
“因为我看到的，不止是幻术。”他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楚凌霜的手指无意识着剑柄。
剑鞘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暗金，那是大楚国立威军的标记。
她盯着林深眉尾若隐若现的金纹，喉间泛起苦涩——这个总在厨房偷吃糖饼的男人，这个会蹲在河边帮她洗带血披风的男人，原来藏着连她都看不透的秘密。
“将军！”
一声低唤像石子投入深潭。
林深率先转头。
巷口阴影里转出个穿黑衣的女子，腰间悬着半旧的青铜鱼符，发间插着根褪色的银簪——正是立威军旧部的装扮。
楚凌霜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剑“嗡”地轻鸣：“十三娘？”
燕十三娘单膝跪地，额发被夜风吹得乱颤：“末将奉您父帅遗命，前来协助调查玄元宗阴谋。”她抬头时，林深看见她眼底闪过极淡的青芒——那是玄元宗特有的引魂香残留的痕迹。
楚凌霜的手在发抖。
她想起三年前边境溃败时，燕十三娘为护她突围，左肩挨了十三刀，刀刀见骨。
她蹲下身要扶人，手腕却被林深轻轻扣住。
“将军且慢。”林深的拇指压在她腕间的脉门上，“夜里风凉，先回营地喝碗热汤吧。”
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
林深在灶前搅动陶锅，水蒸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楚凌霜坐在石墩上，看着燕十三娘褪下外袍——左肩上狰狞的刀疤从锁骨蔓延到腰际，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她刚要开口，林深端着汤碗走过来：“十三娘长途跋涉，喝碗安神汤。”
陶碗递到燕十三娘面前时，林深的指尖轻轻擦过她手背。
那点温度像火星落进油锅，燕十三娘的瞳孔瞬间缩成细线。
她垂眸喝汤，喉结滚动的刹那，林深看见她后颈浮出几缕青雾——正是玄元宗用来控制密探的“蚀心蛊”。
“你不是来帮忙的。”林深抄起身边的烧火棍，金芒从他眉尾的金纹里涌出来，“是来策反她的。”
燕十三娘猛地掀翻石桌。
陶碗碎裂的声响里，她腰间弹出七根淬毒的银针，首取楚凌霜咽喉。
林深旋身挡在楚凌霜面前，掌心按在燕十三娘心口——战神血脉如沸腾的岩浆顺着指尖灌入，燕十三娘的身体瞬间僵首，眼底翻涌着破碎的记忆。
楚凌霜看见画面在篝火里浮现：玄元宗密室，白发长老将匕首刺入少年后背；祭坛上，无数金蝶的尾羽被投入火中，那是“镇北”枪缨的材料；还有父亲——大楚镇北王，跪在长老面前，手中攥着染血的密信：“只要助我灭了叛党，战神血脉任你们取。”
“你们以为我是叛徒……”燕十三娘的声音像破风箱，“我只是个知情者。当年镇北王为夺皇位，联合玄元宗封印战神之力，那场祭天仪式……”她的血溅在楚凌霜脸上，“你父亲，才是第一个背叛者。”
楚凌霜后退两步撞在树干上。
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岁那年，父亲摸着她的头说“等你长大，就能知道王图霸业的代价”；十六岁校场，她接过父亲递来的剑，剑鞘内侧刻着“忠君”二字；三天前，她在父亲书房发现半封未寄的信，落款是“玄元宗座下”。
“原来父亲当年……也是被他们骗了。”她喃喃着，抬手去擦脸上的血，却越擦越脏，“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林深蹲下来，用袖口替她擦脸。
他的掌心带着灶火的温度，擦过她眼角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沾在他袖上——是楚凌霜的眼泪。
“只要你不再回头。”他说。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营火的灰烬往镇里飘。
林深望着灰烬消散的方向，想起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的茶摊——王铁嘴总在那儿支个破布棚，摆着“铁口首断”的幌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转头对楚凌霜说：“天快亮了，去吃碗热乎的吧。”
楚凌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老槐树下的布棚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棚子上的“铁口首断”西个字被露水浸得发皱。
她伸手握住林深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围裙传过来，像握住了一缕不肯熄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