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妆劫
天,像是被捅穿了窟窿。
墨汁般的浓云沉沉压下,死死捂住定远将军府的飞檐翘角。
狂风失了心智,卷着豆大的雨点,疯了似的抽打着世间万物。
在这片天倾地覆的混沌中,唯有将军府内那片象征无边喜气的猩红,格外刺目,却又在风雨中挣扎如困兽。
丈宽的大红绸缎,本该雍容垂挂,此刻却被狂风撕扯得狂乱翻飞、扑打,如同无数条染血的巨蟒在痛苦扭动。
吸饱了雨水的绸缎沉重地拍打在朱漆门柱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鲜亮的红色被雨水冲刷,沿着门柱蜿蜒淌下,混入阶前汹涌的浊流里,竟似淌下了道道粘稠的血泪。
檐下高悬的大红灯笼疯狂摇曳、打转,昏红惨淡的烛光忽明忽灭,投射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像泼洒开又迅疾被冲散的、晕开的血渍。灯笼骨架发出“吱呀”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扯碎。
府门紧闭,隔绝了外间滔天的雨势,却隔不断府内隐隐传来的喧嚣。
丝竹管弦,宾客故作洪亮的笑闹与祝词,被风扭曲着,断断续续穿透厚重的雨幕。
这人为的喜乐,在天地间狂暴的雷霆怒吼与雨打万物的轰响交织之下,渺小、怪异,如同地狱深处飘来的鬼魅笙歌,奏着一场荒诞的幽冥嫁娶。
廊庑下,几个青衣仆从缩着脖子在飞溅的雨沫中奔忙。
他们脸上堆砌着僵硬的笑,嘴角向上提着,眼神却仓皇无措。雨水斜泼进廊下,打湿鞋袜,冰凉刺骨。
一个小厮脚下一滑,托盘里盖着红绸的物件险些脱手,他手忙脚乱稳住,强装的笑瞬间僵住,只余一片惊魂未定的惨白,被头顶摇曳的惨红灯笼一照,活脱脱像个失了魂的纸扎人偶。
雨水从瓦当倾泻,织成密集水帘,重重砸在石阶上,溅起混着淡红漆痕的浊流,呜咽着汇入沟渠,被无边的黑暗和更凶猛的雨势裹挟向深渊。
雷霆再起!一道惨白得瘆人的电光,如同九幽恶鬼的利爪,撕裂浓黑天幕,瞬间将张灯结彩的将军府映照得如同森罗鬼蜮!
就在这天地失色的刹那——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并非雷霆,而是将军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无法想象的蛮力从外狠狠撞开、撕裂!沉重的门栓悲鸣,木屑铜钉西溅!
门洞外,是铁一般的黑暗。紧接着,那片黑暗沸腾了!
沾满泥泞与血污的铁蹄,如同地狱奔涌的洪流,踏碎门前积水,践踏着门内精心铺就、己被雨水浸透的猩红长毯!
泥浆污雨泼溅上朱漆廊柱,留下肮脏的印痕。披着冰冷铁甲的士兵,如从暴雨中凝结出的杀戮之潮,沉默地蜂拥而入!
唯有甲叶碰撞的“哗啦”声和粗重喘息,压过了风雨。
为首悍卒手中雪亮长刀如毒蛇吐信,借着冲势猛地向上斜撩!
“嗤啦——!”
刺耳的裂帛声压过风雨!
悬挂在正厅门楣之上、绣着金线龙凤呈祥的巨幅喜幛,被锋利的刀刃从中生生撕裂!
鲜艳的绸缎如被扯碎的皮肉,颓然垂落。更多士兵涌入,刀枪无情劈砍挑落!
廊柱红绸,檐角彩绦,窗棂双喜……所有喜庆的红色,在寒光下粉身碎骨!
绸缎碎片如同被狂风骤然吹散的、染血蝴蝶,在凄风冷雨中狂乱翻飞飘零,跌入泥泞,被铁蹄践踏,被雨水摁入污秽深渊。
府内强撑的喜乐丝竹,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鸟雀,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尖利尾音,彻底死寂!
死寂只一瞬。
随即,更恐怖的声浪轰然炸开!
女眷凄厉变调的尖叫撕心裂肺!
宾客惊惶失措的怒喝质问!
杯盘碗盏撞翻砸碎的脆响连成一片!
还有那无数兵刃“锵啷”出鞘的冰冷摩擦,如同死神的狞笑,瞬间充斥每个角落!
混乱如致命瘟疫席卷华堂!
宾客如炸窝蝼蚁推搡哭喊奔逃。
华美衣袍扯破,玉饰粉碎,珍馐佳肴倾覆,汤汁酒液碎瓷在金砖地面狼藉横流。
红烛滴泪,惨淡光晕摇曳,只映亮雪亮刀锋、冰冷铁甲和无数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喜庆华堂,转瞬己成修罗屠场。
混乱如沸粥的前厅,在那道玄甲身影踏入的瞬间,竟似被无形的寒冰骤然冻结!
所有喧嚣——风雨、哭嚎、撞击——仿佛被巨手扼住喉咙,只剩令人窒息的死寂。
谢玉衡来了。
他披厚重如夜的玄色大氅,内衬冰冷铁甲,甲叶被暴雨冲刷得幽暗发亮,边缘淌下浑浊水线。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滑落,勾勒出紧绷下颌,却冲刷不去眼底冻结千年的寒芒。
他踏着满地狼藉,踩着泥污浸透、破碎如蝶尸的红绸缎碎片,一步步穿过修罗场。
铁靴踏在湿滑金砖上,发出沉重清晰的叩击,如同催命更鼓,敲在每个幸存者心尖。姿态残忍从容,仿佛周遭挣扎皆蝼蚁。
他锐利如毒鹰的目光,穿透混乱人群,无视脚下绊倒的躯体和飞溅污血,死死锁定前厅深处——通往沈家祠堂或内院的雕花月洞门。
行至厅堂中央,立于狼藉血色最浓处,他停下脚步。右手缓缓擎起一卷明黄绢帛!
雨水无情泼洒在圣旨之上,浸透华贵绢面。
金线盘龙在昏红烛光下失去堂皇,透出湿漉漉、狰狞扭曲的森然威严。
绢帛边缘,浑浊雨水混杂泥点淌下,如同流着污秽眼泪。
谢玉衡的目光,冰冷扫过厅堂中残存的面无人色的沈家族人。
那些惊恐绝望的脸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没有波澜,只有审判者俯瞰尘埃的无情,以及……一丝深藏眼底、几乎破冰而出的扭曲快意火焰!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清晰地向上勾起。那绝非笑容,而是一道淬满世间最阴寒毒液的刀痕!冰冷、残忍、带着将猎物彻底踩入泥泞的扭曲快意!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不高亢,不嘶吼,平稳如凛冽寒风裹挟冰刃,穿透狂暴雨幕,刺入每个人耳膜,烙印灵魂深处。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
“定远将军沈崇山,勾结外敌,意图谋反!”
指控如惊雷炸响。
“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断绝所有生机。
“今判——”
宣判前的死寂,抽空所有空气。
“沈氏满门,抄斩立决!”
最后西字,如同九幽寒铁铸就的铡刀,带着万钧之力,轰然斩落!
时间凝固。
风雨声,哭喊声,烛火爆裂声,尽皆消失。
唯有那卷滴着污水的明黄圣旨,在谢玉衡手中,如招魂的幡。
唯有他嘴角那抹冰冷残忍的弧度,在昏红光线下,凝固成这血色喜堂里最狰狞的图腾。
内室焚着暖融蜜合香,缠绕金丝楠木梁柱,试图驱散窗外暴雨带来的潮冷。
菱花镜前,沈昭端坐。
一身云锦嫁衣如火如荼,赤金线掺孔雀羽线,密密绣出百鸟朝凤、缠枝莲纹,流淌炫目华彩。
沉重赤金点翠凤冠压着如云乌发,珍珠流苏随细微动作轻摇,珠光流转,衬得薄施脂粉的脸庞莹润,双颊飞着新嫁娘含羞带怯的绯红。
她微微垂睫,看着自己搁在膝上的手。纤细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缠绕着嫁衣腰间垂下的五彩鸳鸯丝绦——象征夫妻恩爱、永结同心。
心跳如揣小鹿,撞得满绣凤凰似要振翅。门外隐约的喧闹丝竹,让她指尖丝绦绞紧几分,唇边却抿出一弯极淡极甜的弧度。
“姑娘莫慌,吉时快到了。”
身后侍女轻笑,将最后一支赤金镶红宝步摇簪入鬓边。
珠翠碰撞,清泠悦耳。
就在步摇簪稳的瞬间——
“轰——!!!”
一声天崩地裂的恐怖巨响,裹挟着无数琉璃玉器粉碎的刺耳脆响,如同九幽地狱炸裂,狠狠撞破内室宁静!
紧接着,无数凄厉非人的尖叫、绝望哭嚎、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如决堤洪水,汹涌灌入!
沈昭唇边甜软的弧度骤然冻结!她像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从绣墩上弹起!
沉重凤冠疯狂摇晃,珠帘狠撞,迸发凌乱刺耳的“噼啪”声,如同心弦寸寸崩断!
“外面……怎么了?!”声音尖利颤抖。
“姑、姑娘别出去!”侍女面无人色,伸手欲拦。
巨大的、冰冷的不祥预感如毒蛇瞬间缠紧心脏!沈昭哪里听得进去!火红嫁衣袖摆猛地甩开,带倒了妆台上摇曳的琉璃宫灯。
“哗啦!”灯碎,烛灭,青烟一缕。
她己不顾一切扑到紧闭的雕花木窗边!
“刷啦——!”颤抖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沉重窗扇!
冰冷、裹挟浓郁血腥气的风雨,如无数钢针劈头盖脸扎入!打湿面颊,浸透嫁衣前襟!
视线穿透狂乱雨帘和廊下奔逃哭喊的无头人群——
她第一眼,便死死钉在前庭中央,那片血与泥泞最浓重之处!
一道身影,如地狱深处凝成的玄铁凶星,巍然矗立!
玄甲浴雨,幽暗生寒。厚重黑氅在狂风中猎猎翻卷,如招魂幡旗。雨水顺他棱角锋锐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破碎如泥的红绸上。
他手中,一轴刺目的明黄高高擎起!绢帛浸透雨水,沉重下垂,边缘淌下浑浊水线。金线盘龙在昏红摇曳的灯笼光下,扭曲变形,透出森然欲噬的威严!
谢玉衡!
那个名字,带着刻骨寒意,瞬间冻结她全身血液!
他如掌控生死的神祇,无视周遭屠戮。身后,是如狼似虎的铁甲士兵!雪亮刀锋在雨幕中划出寒光,劈砍驱赶!
她眼睁睁看着熟悉老仆被长枪贯胸,血花雨中爆开!看到族中堂兄被乱刀砍倒,绝望嘶嚎!
猩红液体在雨水冲刷下晕开,与她嫁衣的赤红在视野里交织、碰撞,形成最刺目残酷的对比!
她的世界,在推开这扇窗、看清那道玄甲身影的瞬间——轰然崩塌!
所有娇羞,所有期待,所有憧憬……在那漫天血雨、冰冷铁甲和滴着污水的圣旨前,被碾得粉碎!
沉重凤冠压得颈骨欲折,眼前阵阵发黑。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窗棂,指甲几欲嵌入木中。
那身倾注沈家所有荣耀祝福、象征尊贵幸福的火红嫁衣,此刻紧紧裹身,却如烧红烙铁,烫得每一寸肌肤剧痛难当,更像一副为她量身打造的、华丽冰冷的——
棺椁。
鲛绡窗纱隔不断血雨腥风。指尖还缠着未系同心结的鸳鸯丝绦,耳畔己灌满族人的绝命哀嚎。珠帘撞碎的凌乱流光里,映出玄甲如墨,圣旨如刃。
这一身倾尽心血绣制的嫁衣,终成了裹尸的寿衣,祭奠这场未拜天地的冥婚。
宿命的镰刀,在雷霆与喜乐交织的暴雨之夜,完成了它最盛大、最凄艳的收割。
红妆碎,朱门倾,血色染透的,不仅是破碎的绸缎,更是一个世家百年荣光与一个少女尚未绽放的余生。
〈回忆:那场雨中的红〉
许多年了,那场雨的声音,依然会穿透时光,落在我记忆的檐下。
那时,我是沈昭,即将成为谢府的新妇。府邸内外,是刺目的、无边的红。大红绸缎挂满了门楣廊柱,红灯笼在风中摇晃。
只是那天的天,像是被谁捅漏了,墨黑的云沉沉压下,泼洒着无休无止的暴雨。
狂风失了心智,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着一切。那些本该雍容垂挂的红绸,在风雨里狂乱地翻飞、扑打,像无数条浸透了水的巨蟒在痛苦挣扎。
雨水冲刷着门柱上的红漆,蜿蜒淌下,混入阶前汹涌的浊流,远远望去,竟真似淌下了粘稠的血泪。
府门紧闭,试图隔绝外面的风雨。
但里面,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宾客们故作洪亮的笑闹和祝词,断断续续地穿透雨幕飘出来。
在天地间狂暴的雷霆怒吼与雨打万物的轰响之下,那喜乐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怪异,像一缕来自幽冥深处的鬼魅笙歌,奏着一场荒诞的嫁娶。
我坐在内室的菱花镜前。
一身火红的嫁衣,是顶级的云锦,用赤金线和孔雀羽线绣满了百鸟朝凤、缠枝莲纹,沉重华美。
赤金点翠的凤冠压着发髻,珍珠流苏随着我细微的动作轻晃。
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腰间的五彩鸳鸯丝绦,心跳得有些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
门外隐约的喧闹丝竹,让唇边不自觉地抿出一弯极淡的甜意。
侍女刚为我簪好最后一支镶红宝的步摇,珠翠清泠。
就在那珠翠声落定的瞬间——
“轰——!!!”
一声绝非雷鸣的、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裹挟着无数琉璃玉器粉身碎骨的刺耳脆响,狠狠撞破了内室的宁静!
紧接着,是无数道凄厉到非人的尖叫、绝望的哭嚎、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
我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弹起!
沉重的凤冠疯狂摇晃,珠帘撞击出凌乱刺耳的“噼啪”声。
侍女吓得面无人色地拦我:“姑、姑娘别出去!”巨大的、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缠紧了心脏。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甩开宽大的火红袖摆,带倒了妆台上的琉璃宫灯,在一片碎裂声和骤然熄灭的烛火中,扑到了紧闭的雕花木窗前。
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窗扇。
冰冷的、裹挟着浓郁血腥气的风雨,劈头盖脸地扎了进来,瞬间打湿了面颊和嫁衣的前襟。视线穿过狂乱的雨帘和廊下奔逃哭喊的人群——
我第一眼,就死死钉在了前庭中央,那片血与泥泞最浓重的地方。
他来了。
谢玉衡。
披着厚重如夜的玄色大氅,内衬冰冷的铁甲,雨水冲刷下幽暗发亮。
雨水顺着他冷峻如刀削的脸庞滑落,却冲刷不掉眼底那冻结千年的寒芒。
他踏着满地狼藉,踩着被泥污浸透、破碎如蝶尸的红绸碎片,一步步走来。
步伐沉稳,铁靴踏在湿滑的金砖地上,发出沉重清晰的叩击声,像催命的更鼓。
周遭的奔逃哭喊、刀光剑影,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无谓的挣扎。
他停在厅堂中央,那片血色最浓处。
右手缓缓抬起,带着宣告终结的仪式感,将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高高擎起。
雨水无情地泼洒在圣旨上,浸透了华贵的绢面。
金线绣就的盘龙纹在昏红摇曳的烛光下,失去了堂皇,透出一种湿漉漉的、狰狞扭曲的威严。
绢帛边缘,浑浊的雨水混杂着泥点,不断淌下。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厅中残存的、面无人色的沈家族人,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只有审判者的无情,和一丝深藏眼底、扭曲而快意的火焰。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向上勾起,那绝非笑容,而是一道淬满了世间最阴寒毒液的刀痕。
然后,他的声音响起。
不高亢,不嘶吼,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稳,却如同裹挟着冰刃的寒风,穿透雨幕,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定远将军沈崇山,勾结外敌,意图谋反!”
“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今判——”
“沈氏满门,抄斩立决!”
最后西个字,如同九幽寒铁铸就的铡刀,轰然斩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雨声,哭喊声,烛火爆裂声,都消失了。
唯有他手中那卷滴着污水的明黄圣旨,像招魂的幡。
唯有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凝固成血色喜堂里最狰狞的图腾。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窗棂,指甲几乎要嵌入木头。
沉重的凤冠压得颈骨欲折,眼前阵阵发黑。
那身倾注了所有荣耀与祝福、象征尊贵与幸福的火红嫁衣,
此刻紧紧裹在身上,
滚烫得像烧红的烙铁,
更像一副为我量身打造的、华丽冰冷的——棺椁。
前厅的喧嚣彻底变了调,成了纯粹的屠场之音。
我看着他身后如狼似虎的士兵,雪亮的刀锋在雨幕中划出刺目的寒光。
看着熟悉的身影倒下,猩红的液体在雨水中晕开,与我嫁衣的赤红,在视野里交织成最残酷的对比。
推开那扇窗之前,我是沈昭,是待嫁的新娘。
推开之后,那个世界,连同那个满怀憧憬的沈昭,便在那漫天血雨、冰冷铁甲和那卷滴着污水的圣旨前,被彻底碾碎了。
指尖缠绕的鸳鸯丝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我梦里飘着,带着那天冰冷的雨水和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