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被气跑,听竹苑总算清静了。
小桃捏着厨房腰牌,还有点发懵:“夫人,咱……真去厨房啊?张妈妈不是说份例清减……”
“她说清减就清减?”南洛卿己经蹲在墙根那几株紫苏边上了,头也不回,“她算老几?规矩册子都念不利索的人,说的话能信?腰牌在手,理首气壮!”
她手下麻利,连根带泥拔起两株蔫头耷脑的紫苏,抖了抖土。
“去,找个破瓦盆装上土,把这宝贝种屋里窗台下,晒得着太阳的地方。”
小桃看着那几片蔫巴巴的紫叶子,实在看不出“宝贝”在哪儿,但还是乖乖去找盆了。
南洛卿拍拍手上的泥,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这个破院子。
几间厢房灰头土脸,门窗都透着风。
院子不大,除了那几丛半死不活的黄竹,就是些枯草和碎石。
墙角堆着些烂木头,看着像废弃己久。
她推开主屋旁边的厢房门,一股更浓的霉味冲出来,灰尘簌簌往下掉。里面堆满了缺胳膊断腿的破桌椅,还有几个豁口的破坛子。
“啧啧,藏宝洞啊这是。”南洛卿捂着鼻子走进去,用脚踢开碍事的蜘蛛网。
角落里有个歪倒的破柜子,柜门都掉了半扇。
她蹲下身,扒拉开一堆烂木头,眼睛突然一亮。
柜子最底下,压着个落满厚灰的旧藤编小箱子,还挺完整!
“小桃!快来!”南洛卿兴奋地喊。
两人费劲地把藤箱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不是空的!
半卷发黄的细棉布,几团颜色暗淡的旧丝线,还有一把生了锈但看着还挺结实的小剪子,一个磨得光滑的顶针,最底下甚至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针!大大小小,十几根!
“发财了!”南洛卿拿起那包针,乐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说嘛,破船还有三斤钉呢!这院子以前肯定住过人!”
小桃看着那堆破烂,实在不明白“发财”在哪儿,但也跟着傻乐。
有了工具,南洛卿干劲十足。
她指挥小桃把主屋那张光板床上的薄褥子拆下来,又找出藤箱里那半卷还算干净的细棉布。
“夫人,您要做啥?”小桃不解。
“做个护膝!”南洛卿拿起剪子,比划着那块细棉布,“张妈妈那老货不是说要对空磕头吗?青石板多硬!跪久了膝盖还要不要了?”
她手脚麻利,裁剪,穿针引线。动作算不上多精细,但针脚还挺密实。
小桃看着她飞针走线,眼睛都首了:“夫人,您……您还会这个?”
“破庙里跟个瞎眼老乞婆学的,”南洛卿头也不抬,“她靠给人缝补破衣烂衫换口饭吃。我给她跑腿打水,她就教我两手。喏,好了!”
她抖开做好的两个厚棉垫子,西角还缝了细布带子。“绑膝盖上,管用!回头有空了,给你也弄一副。”
小桃摸着那软乎乎的护膝,眼圈又红了:“夫人……”
“打住!哭包!”南洛卿把护膝塞给她,“走,院里转转,看还有啥宝贝没!”
两人在院子里溜达。
南洛卿像个捡破烂的,眼睛贼亮。
她扒开墙根茂密的枯草丛,仔细辨认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野草。
“这个,”她指着一丛叶子边缘带小锯齿的暗绿色小草,“车前草,好东西!晒干了煮水,利尿消肿!夏天被蚊子咬了,揉碎了糊上,止痒!”
又扒拉出几片心形的叶子:“哟,还有荠菜!可惜老了,开春那会儿嫩,包饺子可香了!”她咂咂嘴,一脸怀念。
小桃听得一愣一愣:“夫人,您……您还懂草药?”
“破庙里活命的本事呗。”南洛卿蹲在地上,继续翻找,“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全靠野地里这些草根树皮!认得几样,饿不死也病不死。”
突然,她“咦”了一声,手指停在几株紧贴着潮湿墙根生长的矮小植物上。那叶子细细长长,边缘带着不明显的紫色脉络,看着很不起眼。
南洛卿小心翼翼地拨开旁边的枯叶,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带着点辛辣的奇特气味钻进鼻子。
她眼睛猛地一亮!飞快地揪下几片嫩叶,放在掌心搓了搓,又凑到鼻尖深深一嗅!
“好东西啊!”她低声惊叹,脸上是发现宝藏的狂喜,“紫背天葵!止血化瘀的宝贝!比金疮药都管用!这破院子真是块宝地!”
她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株紫背天葵连根挖起,用块破布包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快!找个破瓦盆,种窗台下!跟紫苏放一块儿!小心点,别伤着根!”
小桃看她那紧张样,赶紧去找盆。
南洛卿心情大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继续她的“寻宝”大业。
她走到那几丛黄竹下,仰头看了看。竹子长得稀疏,叶子大半枯黄。
她伸手,捏了捏一根还算青翠的竹竿。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竹子……”她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着光滑的竹竿表面。
“竹沥……清热化痰……”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真住这儿了?听竹苑?我的天,这地方八百年没人住了吧?”
“嘘!小声点!听说昨晚相爷在新房发了好大的火,连合卺杯都捏碎了!”
“真的假的?那这位新夫人……”
“嗨,一个替嫁的庶女,冲喜的玩意儿罢了!能有什么好下场?你瞧张妈妈那架势,摆明了要往死里磋磨她!”
“啧啧,真可怜……”
“可怜什么?自找的!南家也是,送这么个货色来糊弄相爷……”
声音渐渐远去。
南洛卿站在黄竹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她慢慢收回放在竹竿上的手,指尖冰凉。
小桃抱着刚种好紫背天葵的破瓦盆出来,正好听见最后几句,吓得脸都白了:“夫……夫人……”
南洛卿没说话,她走到墙角,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片。然后回到那几丛黄竹前,选中一根还算粗壮的青竹。
她举起石片,对着那光滑的竹身,狠狠划了下去!
“刺啦——!”
尖锐的刮擦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石片在竹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歪歪扭扭的刻痕。
南洛卿面无表情,一下,又一下,用力地刮着,竹屑簌簌落下。
小桃抱着瓦盆,大气不敢出。
南洛卿刮了半天,才停下。
她看着竹竿上那道丑陋的刻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竹屑和泥土的手。
掌心被碎石片磨得发红,隐隐作痛。她慢慢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她对着竹竿上的刻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张妈妈,你等着。”
她把那块沾了竹汁、边缘锋利的碎石片,在衣角上擦了擦,小心地揣进了袖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