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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把整个城市裹得密不透风。陆沉在积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雨衣的下摆扫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身后的脚步声像附骨之疽，不远不近地跟着，踩在水洼里发出 “啪嗒” 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不敢回头。公交站台玻璃上的倒影还在眼前晃 —— 那个穿着雨衣的黑影，帽檐下的红光，还有自己后背上那个淡青色的手印，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
“别跟着我！” 他嘶哑地喊，声音被雨声吞掉大半，只剩下徒劳的回音。
前方路口的红绿灯变成了刺眼的红色，陆沉却没敢停。他冲进斑马线，刚跑到一半，就听到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吱 —— 嘎！”
一辆重型货车冲破雨幕，打着远光灯，像头失控的巨兽朝他撞来。灯光太亮，晃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看到卡车前脸狰狞的保险杠，在雨里泛着冷光。
陆沉的心脏骤然停跳。他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左眼的刺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球里钻出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货车驾驶室里的景象 ——
司机穿着件深蓝色的工装，脸上贴着一张黄符，符纸的边角己经被雨水泡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更诡异的是，司机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黄黑的牙齿。
而他的周身，缠绕着浓密的黑气，比张桂芬家热水器里的雾轨、后视镜里的影子都要浓郁，像件黑色的斗篷，随着货车的行驶猎猎作响。
“是他……” 陆沉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却来不及细想。
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货车的后斗里闪过一道青铜色的亮光。那是个破碎的罗盘，边缘锋利如刀，正随着车身的颠簸滚向车尾。
“砰！”
剧烈的撞击声淹没了所有声音。陆沉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抛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可身体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麻木的失重感。
在空中翻滚的瞬间，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青铜罗盘。碎片从货车后斗里飞出来，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首奔他的左眼。
他想躲，却无能为力。
碎片刺入眼球的刹那，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反而是一阵灼热的暖流，顺着眼眶蔓延至全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在血管里疯狂燃烧，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恐惧。
他在空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
整个世界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雨水的轨迹像银色的丝线，在空中编织成网。货车司机身上的黑气被这股暖流冲得溃散，露出里面挣扎的灰色影子，像被困在蛋壳里的鸟。远处的路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金色光点，正缓缓向他聚集。
而在街道的尽头，那个穿着环卫服的老人（陈九）正站在雨里，手里的扫帚斜指着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噗通！”
陆沉重重地摔在积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冰冷的雨水瞬间包裹了他，却浇不灭体内的那股暖流。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眼传来轻微的瘙痒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扎根。
货车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驾驶室里的司机一动不动，像是被钉死在了座位上。
陆沉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他的视线慢慢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陈九慢慢走近的身影。老人弯下腰，用扫帚柄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该醒了。” 他似乎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轻，被雨声打碎，听不真切。
陆沉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感觉左眼的青铜碎片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老人的话。
……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在一阵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 是医院。
他动了动手指，浑身酸痛，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左眼缠着厚厚的纱布，传来隐隐的胀痛感，比之前的刺痛要温和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存在感，仿佛那只眼睛里住进了别的东西。
“你醒了？” 一个护士走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 陆沉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护士递过来一杯水，他接过一饮而尽，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
“昨天晚上的车祸，你命真大。” 护士翻着病历夹，语气轻松，“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初步判断是突发心脏病。你就是点皮外伤，还有轻微脑震荡，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心脏病？陆沉皱起眉。他明明看到司机脸上贴着黄符，眼睛是白色的。
“那个司机……” 他想说什么，却被护士打断了。
“别说了，好好休息。” 护士合上病历夹，“你家人刚才来过电话，问你醒了没有，我说让他们晚点再打。”
家人？陆沉的心一紧。是奶奶？她知道自己出事了？
“我奶奶怎么样了？” 他急忙问。
“老太太挺好的，就是担心你。” 护士笑了笑，“你这小伙子，命硬。昨天送你来的时候，医生都说你能活下来是奇迹 —— 货车把你撞飞了三米多，身上居然没骨折。”
陆沉没说话，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骨折？被卡车撞飞三米多，只是皮外伤？
他下意识地摸向左眼的纱布。是因为那个青铜碎片吗？是因为那股暖流？
护士走后，病房里恢复了安静。陆沉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脑子里乱成一团。车祸的瞬间，青铜碎片刺入眼睛的灼热感，陈九的身影，还有那个半透明的世界……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身上的酸痛和左眼的胀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酸痛，确实没有大碍。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暖流还在缓慢流动，像条温顺的小蛇，盘踞在心脏附近。
“咔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感觉怎么样？我给你检查一下眼睛。”
陆沉点点头。医生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动作很轻，生怕碰到伤口。
纱布落下的瞬间，陆沉的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光线刺激，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别紧张，适应一下就好。” 医生的声音很温和，“车祸时你的左眼进了异物，我们检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可能是被眼泪冲出来了。”
陆沉慢慢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是视觉上的模糊或清晰，而是某种本质的变化。他能看到医生白大褂上的褶皱里藏着细小的灰尘，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微粒，甚至能看到医生手腕上的表针跳动时，带动的微弱气流。
更诡异的是，他看到医生身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从心脏位置向外扩散，边缘还带着点黄色的涟漪。
“眼睛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充血。” 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视力好像也没受影响，恢复得不错。”
陆沉 “嗯” 了一声，心里却翻江倒海。
绿色光晕？黄色涟漪？这和他在文华里看到的黑雾、灰点，分明是同一种东西！
医生离开后，陆沉靠在床头，盯着窗外。雨己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玻璃上折射出彩虹。他的左眼没有任何异物感，那个青铜碎片像是凭空消失了。
可他知道，它还在。
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颗种子，在眼球深处扎了根。刚才看到的绿色光晕，一定和这碎片有关。
陆沉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左眼。
世界瞬间变回了正常的样子，医生身上的绿色光晕消失了，空气中的微粒也看不见了。
他松开手。
光晕再次出现，比刚才更清晰。
他反复试了几次，终于确认 —— 这只被青铜碎片刺入的眼睛，能看到某种常人看不到的 “东西”。
张桂芬家热水器上的灰雾，后视镜黑影里的红光，货车司机身上的黑气，医生身上的绿晕…… 这些都是同一种存在，只是形态不同。
“观……” 他想起陈九在隧道口的口型，那个没说出口的字，“观气？”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左眼的青铜碎片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猜测。一股更强烈的暖流涌遍全身，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 暖流里夹杂着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正顺着血管流向全身，所到之处，那些酸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陆沉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知道这双眼睛会给他带来什么。但他明白，从青铜碎片刺入左眼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那个平凡的快递员陆沉，己经死在了昨天的雨夜里。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能看到 “气” 的怪物。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彩虹在玻璃上慢慢变淡。可他的左眼却告诉他，这个世界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 远处的楼顶边缘，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灰雾，形状像条蛇，正缓缓蠕动。
而在医院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环卫服的老人影影绰绰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扫帚柄反射着阳光，像是在向他挥手。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
陈九。
他还在。
青铜碎片带来的，或许不只是能力，还有甩不掉的麻烦。陆沉摸了摸左眼，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跳动，和他的心跳频率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