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色的包裹
六月的午后,阳光把快递站的铁皮屋顶晒得发烫,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扬起漫天飞舞的灰尘。陆沉蹲在分拣台前,额头上的汗珠砸在快递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小陆,发什么呆?” 老王的大嗓门从对面传来,他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里的扫码枪 “滴” 地响了一声,“文华里那片儿的件堆成山了,赶紧清掉。”
陆沉 “哦” 了一声,加快手上的动作。他今年二十西岁,在这家 “速达” 快递站干了两年,每天的生活就是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把一个个包裹送到不同的人手里。重复,单调,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指尖划过一个硬纸板包裹时,他忽然顿了一下。
那是个巴掌大的小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写着 “文华里 3 号 张桂芬”。奇怪的是,包裹表面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黑雾,不是光线造成的阴影,更像是某种活物在蠕动,顺着纸板的纹路缓慢流淌。
陆沉眨了眨眼,凑近了些。黑雾还在,带着种说不出的阴冷感,哪怕在三十多度的高温里,也让他指尖泛起凉意。
“看啥呢?” 老王走过来,一脚踢在他旁边的蛇皮袋上,“张老太的件吧?她天天网购那些乱七八糟的土特产,赶紧送,别耽误我下班。”
陆沉 “嗯” 了一声,把包裹放进布袋里。再抬头时,那层黑雾己经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眼花。也许是最近没休息好,他想,奶奶住院后,他每天晚上都在医院陪护,睡眠早就严重不足。
布袋很快装满了。陆沉扛起布袋往电动车上绑,老王靠在门框上抽烟,眯着眼打量他:“你小子最近脸色差得很,跟个鬼似的。要不请两天假?我跟站长说说。”
“不用。” 陆沉摇摇头。奶奶的住院费像座大山压着,他一天都不敢歇。他跨上电动车,后视镜里映出老王的身影,对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文华里是片老小区,墙皮剥落的居民楼挤在一起,晾衣绳上挂满五颜六色的衣服,像一道道杂乱的彩虹。陆沉熟门熟路地拐进巷子,电动车的刹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陆小哥来啦?” 三楼的张桂芬趴在阳台栏杆上打招呼,她七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却总带着笑,“今天有我的件不?”
“有,张奶奶。” 陆沉停下车,从布袋里翻出那个巴掌大的包裹。递上去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层诡异的黑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 包裹表面干干净净,只有一道被挤压出的折痕。
张桂芬接过包裹,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转身从阳台花盆里摘了把花生塞给他:“刚煮的,尝尝。”
陆沉连忙摆手,被老太太硬塞进了口袋。花生还带着温热的湿气,他捏了捏,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张桂芬是他的老客户,独居,子女在外地,每个月都要寄好几次土特产,也总爱给快递员塞点吃的。
“奶奶,您最近没买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陆沉忍不住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那层黑雾总在眼前晃。
张桂芬眯起眼,用袖口擦了擦包裹上的灰:“就买了点艾草,驱驱邪。” 她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这阵子啊,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
“前几天三楼的小李,晚上回家被东西绊了一跤,摔断了腿。” 老太太的声音发颤,“还有巷口那家小卖部,昨晚好好的,今早门就开不了了,里面跟被搬空了似的……”
陆沉的心莫名一紧。
“老话说啊,这是地气不干净。” 张桂芬拍了拍他的胳膊,花生壳的碎屑掉在他手背上,“你年轻小伙子火力壮,没事。但晚上别往西边巷子走,那边阴气重。”
他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乱糟糟的。跨上电动车时,口袋里的花生硌得慌,他摸出一颗剥开,放进嘴里嚼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回到快递站时,夕阳己经把天染成了橘红色。陆沉把空布袋扔在角落,蹲在地上整理签收单。老王凑过来,递给他一瓶冰汽水:“看你脸白的,真没事?”
“没事,王哥。” 陆沉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他拿起最后一张签收单核对,目光落在 “文华里 3 号 张桂芬” 几个字上时,突然愣住了。
系统后台显示,这个地址今天还有一个待派送的包裹,收件人同样是张桂芬,寄件人信息空白,重量和他下午送的那个一模一样。
陆沉皱起眉,翻遍了所有未派送的包裹,却没找到这单。他问老王:“王哥,今天有两个张桂芬的件?”
老王头也不抬地扫着码:“不可能,系统 bug 吧。她天天就买那些破艾草,哪用得着两个包裹。”
也许真是 bug。陆沉关掉页面,把签收单塞进文件夹。但他总觉得不对劲,那个包裹上的黑雾,张桂芬的话,还有系统里这个莫名出现的重复订单,像根细针,扎得他心里发慌。
锁快递站门的时候,天己经黑透了。陆沉推着电动车走在巷子里,路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便利店时,他进去买了包烟,站在路边抽了起来。
他很少抽烟,只有在医院陪护到凌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抽一根。尼古丁的味道呛得他咳嗽,却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才会产生幻觉。他想。世界上哪有什么黑雾,不过是太阳晒得眼花了。
掐灭烟头,陆沉跨上电动车。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他裹紧了外套,发动车子往家赶。经过文华里路口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 —— 三楼张桂芬家的灯亮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他没注意到,后视镜里,文华里的巷口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的黑雾,像某种活物的舌头,舔了舔路灯的光晕。而他停在快递站的电动车筐里,那张系统自动打印的重复订单,正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慢慢吞噬,边缘卷曲着变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