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茜站在门口,身上披着羽绒服,只套上了一只袖子,一只手端着一个碟子,里面是两瓣西瓜,她很夸张地说:“姐,快接着,冰死了!我就这样进来了,鞋刚拿出来的,干净的。”
陈竹这才看到她的脚上居然穿着保暖鞋,她冷冷地问:“怎么了,穿成这样?”
“我上街看到西瓜,特别想吃,就买了半个,回来一吃太冰了。姐,你吃一瓣,留一瓣给姐夫回来吃。”曹茜一边说一边穿好羽绒服,双手拢在袖子里,把自己陷在沙发里。
“我不吃。怕冰。”
曹健安紧跟着也跑过来,他没有进门,手里捧着一个热水袋,站在门口对曹茜喊道:“过来拿着。我出去一下。”
“你上哪去?”曹茜蹭的站起来窜到门边,抓着曹建安的胳膊问。
“我去科室转转。”
“你又不上班,去科室干什么?不许打麻将!”
“知道了,知道了!姐,你陪她玩会儿,我去放放风。”说完噔噔下楼去了。
“曹健安,你说什么呢?姐,你看到了吧,你还说我不讲理,你看他休息都不在家陪我,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竹看了曹茜一眼,答非所问,“你怎么了,这个天穿成这样,还抱着热水袋,那到冬天怎么办?”
“嘻嘻,吃西瓜吃的太冷了。”
“别太作了。男人没几个有好耐性的!”说完这句话,陈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是啊,男人没有几个有好耐心的。
陈竹不明白这是她刚刚悟出的道理,还是她这二十年来在方文青身上践行出的真理?
曾经的她比曹茜不知道要作多少倍,生过女儿之后,因为婆婆对她生了个女孩很不满意,在伺候她月子的时候婆媳俩摩擦不断,两个女人把气都撒在方文青身上,方文青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婆婆心疼自己的儿子,在她还没满月的时候就抹着眼泪走了,她也因为情绪不好没了奶水。
婆婆走后,她依然百事不管,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方文青要上班,要照顾女儿,又要买菜做饭,而且,她对饭菜还挑三拣西的,动不动就发火,把烧好的饭菜掀翻在地。
方文青除了忍气吞声,不敢有半句怨言,一是怕她在月子里落下病根,再一个是怕自己顶上嫌弃她生了女儿的罪名。
当时,陈竹没觉得自己做的过分。
可能在陈竹的潜意识里,她能嫁给方文青,并为他生儿育女,她怎么作都不为过吧。
那一年,她的十指都没沾过冷水,产假休完后,她继续休病假,别人坐月子是一个月,她整整养尊处优了一年时间。
后来,还是科室护士长来家说,如果再不上班,只能让她调离科室了,她才不情不愿地去上班了。
当时的护士长还不是任燕,是一位老护士,现在己经退休了。
陈竹在外科待了很长时间,一首不想换地方,表面的理由是习惯了,大家相处的也不错,她也确实是一个很惰性的人。
但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因为季长华。
因为过的不顺心,她心里又燃起对这个男人的些许渴望。
或许,情感的火苗就未曾熄灭过。
但她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能常常看见他,一起值班的时候天南海北地聊聊天,分享分享宵夜的美味而己。
他们在一起配合默契,都绝口不提各自的家庭生活,觉得那是属于他俩的时间,与洪春英无关,与方文青无关。
“姐夫耐性多好,哪像曹健安,我三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猴急猴急的。”曹茜见陈竹不说话,又抱怨了一句。
“健安在家是娇惯了的。”曹茜的话让陈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早知道就不找独子了。原本想独子家里负担轻些,谁知道他被他爸妈惯成这样,什么事也不会做,脾气还不小。
其实,现在想想真傻,什么负担轻,等他爸妈老了,生病了,还不就是我们的事,他几个姐姐才不管呢!
在农村,女儿不养老送终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子不管就要被别人戳脊梁骨骂了。”曹茜还在按照自己的思路胡说八道。
陈竹发现现在的女孩真的很现实,头脑也很清楚,恋爱结婚都想的明明白白的。
可这有什么不好吗?总比自己过了大半辈子,一切归零之后,依然不清楚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好吧?
当时的她倒不在意方文青家有没有钱,负担重不重,她是为什么和方文青结婚的呢?
她自己清楚,她也不是因为爱情。
她糊里糊涂过了二十年,至今依然不明白,就因为方文青对她好吗?
曹茜看出她的情绪不对,不太想说话,便打电话让曹健安回来。
几分钟后,听到“噔噔”的脚步声,曹茜笑着说:“回来了!”跑过去打开了门。
“姐,你看这是什么人,一分钟都不给我自由。”曹建安抱怨道。
“你己经没有权利谈自由啦!走,回家。”
看着曹茜和曹健安相拥着走出门去,陈竹的眼泪再次哗的流了下来。
她起身把西瓜扔进垃圾桶里,回转身反锁上了门。
陈竹没有延续前一天晚上的好睡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把残留着方文青气息的枕头扔到地板上还觉得不解恨,又从床上爬起来,拆了被套,换上干净的,可她依然睡不着。
幽暗的月光透过窗帘,让她隐隐能辨别出房里的物件,地上的枕头和被子恍若是一个人躺在那里。
以前,她和方文青吵架,一生气也喜欢把被子扔到地上,让方文青就在地上睡。
他呢,就会把被子铺铺好,在地上躺下去。
有时,还会很快发出鼾声。
一开始,她觉得方文青大度,不和她计较,慢慢地她觉得他是漠视她的诉求。
她这样想的时候,除了气愤之外,就剩下心灰意冷了。
渐渐地,她也不再吵了,她也漠视他的存在,同时也漠视掉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有时候想,方文青为什么不发脾气?
如果他把被子抱上床,她又能怎么样呢?可他不,他只一味地顺从她。
他的顺从,让她感受到的并不是爱。
在夫妻间的那件事上,他也是这样,只要她表示拒绝,他就偃旗息鼓了。
她讨厌他那样。
所以,就更多地拒绝他。
其实,她希望他纠缠她,甚至强迫她。他们之间波澜不惊的日子让她觉得寡淡乏味,当她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越来越多的两性话题时,她发觉自己竟然难以诠释那种感觉和体验。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虽然做了母亲,作为女人却还是那么的懵懂、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