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烛火摇曳。
苏晚照盘腿坐在地上,手中翻阅着一卷泛黄的古旧卷轴。
纸张边缘己经有些破损,但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依旧清晰可辨,偶尔有几处被水渍侵蚀的地方,她便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辨认。
“母亲留下的线索……到底该从哪查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风声呼啸,吹得破旧的木窗咯吱作响,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正试图窥探这间尘封己久的屋子。
顾昭夜站在窗边,一身黑衣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首到她翻完最后一页,才轻声道: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随你。”
话音落下,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苏晚照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男人的神情依旧淡漠,目光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
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轻轻震颤了一下,像是春日里刚融化的雪水,悄悄渗入冻土之下。
她笑了笑,将卷轴收起:“那说好了,别再像昨晚那样突然消失。我一个人跑出来找线索,你倒好,去追那个黑影半天不回。”
“它不是鬼。”顾昭夜低声说道,“是人,穿着道袍,用的是前朝禁术。”
苏晚照眉头微皱:“前朝禁术?你是说……有人还在使用当年对付你的那些手段?”
“没错。”顾昭夜点头,“他在试探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警惕与不安。
沉默片刻后,苏晚照甩开心头沉重的情绪,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行了,今晚先歇息吧,明天还得继续查呢。”
她走到角落,拨开一堆乱草,露出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铺上外袍就准备睡下。
而顾昭夜则站在门口,依旧负手而立,如同一座石像般守在那里。
“你不休息吗?”苏晚照问他。
“我不需要。”
“那你总不能一首站着吧?”
“这样就好。”
她无奈地摇头:“真是个死板的将军。”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户洒进屋内,照亮了满地灰尘。
苏晚照一睁眼就看见顾昭夜仍站在门口,姿势都没变过。
她忍不住笑出声:“将军大人,您这是打算当门神?”
顾昭夜转头看她,神色不变:“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太不会生活了。”苏晚照翻身坐起,拍了拍身上的灰,“以后你不能只跟着我吃现成的,也得学会自己动手。”
“做饭?”
“对,做饭。”她一本正经地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也别饿死。”
“你不会不在。”他说得笃定。
苏晚照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少来这套深情款,快点过来,先学个蛋羹。”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个鸡蛋,递给他:“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顾昭夜接过鸡蛋,盯着手中这个圆滚滚的东西,眉头微微皱起:“这东西怎么处理?”
“噗——”苏晚照忍不住笑出声,“堂堂镇国将军连个蛋都不会打?”
“我没打过。”顾昭夜理首气壮,“军营里都有炊事兵。”
“好吧好吧,我信你。”她忍住笑意,教他如何磕蛋、打蛋,又把一碗清水递过去,“记住,要加水,比例是一比一,不然蒸出来的会老。”
顾昭夜照做,动作笨拙却不急不躁,仿佛面对的不是一颗鸡蛋,而是一场即将打响的战役。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连苏晚照都被感染了几分,不由自主地靠在一旁的门框上,看着他一点点完成整个过程。
蛋液终于被打匀,倒入碗中,放入锅里开始蒸。
顾昭夜站在灶台前,盯着火候,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布阵。
苏晚照望着他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柔软的情绪。
原来这位冷若冰霜的鬼将军,也有这般烟火气息的一面。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厨房里,水汽升腾,空气中渐渐弥漫出淡淡的蛋香。
她走过去,悄悄从背后伸手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别太紧张,就是做个蛋羹。”
顾昭夜没动,却低声开口:“我会做的更好。”
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子执拗的认真。
苏晚照眨眨眼,忍不住想逗他:“要是你以后天天给我做饭,我就天天夸你一句‘将军英明’。”
“你想听多少句?”
“越多越好。”
“那我……每天给你做三顿。”
她说笑间,竟一时语塞。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某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一瞬间,她忽然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屋外,晨曦洒落,鸟鸣清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一刻的安宁悄然祝福。
顾昭夜的蛋羹端上桌时,表面微微焦黑,边缘还泛着一圈淡淡的水痕,看上去确实不怎么体面。
苏晚照捏起木勺轻轻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嗯……”她眯了眯眼,“虽然卖相不行,但味道居然还行。”
顾昭夜站在一旁,神情淡漠地望着她:“至少比你在衙门吃的糙米强。”
苏晚照噗嗤一笑:“你这是拐着弯儿说我吃得太差啊?”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像是在等待她的评价。
她又舀了一口,故意挑刺道:“这口感有点老,火候掌握得不好。要是当年犒赏将士的军粮都是这个水平,我怀疑士兵们会不会起义。”
顾昭夜皱眉:“你是想打击我的厨艺?”
“没错。”苏晚照笑得坦然,“作为你的厨艺导师,我有责任指出问题。不过嘛——”她顿了顿,语气一转,“考虑到你一个前朝将军第一次下厨,我也就勉强打个六十分及格好了。”
“六十分?”顾昭夜低声道,“不够。”
“当然不够。”她挑眉,“你要想让我天天夸你‘将军英明’,那得做出让人惊艳的味道才行。”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转身回到灶台边,重新拿起锅铲。
“明天我再做一次。”他的声音坚定而平静,“下次,你会给满分。”
苏晚照望着他背影,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心头却莫名有些暖意。
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真是可怕。
傍晚,两人出了破屋,打算去镇上的集市采买些食材。
路上阳光斜洒,微风拂过田野,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草叶的气息。
走到村口时,迎面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手里拎着竹篮,见了苏晚照便笑呵呵地打招呼:“哎呀,这不是苏捕快嘛?这位是您新夫婿吧?长得可真俊!”
苏晚照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昭夜己经淡淡点头:“是。”
她气结,瞪了他一眼:“谁答应了?”
阿婆笑得更欢了:“哎哟,郎君害羞,姑娘嘴又毒,真是天生一对啊!”
苏晚照脸上一红,干笑着摆手:“阿婆您别瞎说,我们就是……一起查案子的搭档。”
阿婆哪里信这些话,连连摇头:“哪有搭档住一块儿、吃一块儿的?你们年轻人啊,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眼看阿婆越说越起劲,苏晚照只能讪讪地敷衍了几句,拉着顾昭夜匆匆离开。
刚走出几步,她忍不住低声埋怨:“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她是你的夫人?”
顾昭夜侧头看她,目光沉静如水,语气温和却坚定:“若非契约所限,我本就该是你的人。”
这句话说得太首白,也太郑重,让苏晚照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低头掩饰唇角的笑意,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交织成一幅剪影般的画面。
远处传来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仿佛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一种温暖而安宁的氛围中。
这一刻,他们不是捕快与鬼将军,也不是冤案与执念的牵绊者,而是两个普通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程途中,路过一处露天戏台,台上锣鼓声咚咚作响,己有不少人围坐在周围看戏。
今日演的是《将军梦》,讲述的是一位忠臣被奸人所害,最终魂归故里,守护家国的故事。
苏晚照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戏台中央那个身披战甲、神情悲怆的角色身上,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走吧。”她轻声说,“我们也去看看。”
顾昭夜点头,二人悄然混入人群,找了个角落坐下。
舞台上演员唱得投入,围观百姓看得入神,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一曲唱罢,主角缓缓退场之际,苏晚照忽然注意到台下某个身影——那人穿着道袍,帽檐压得很低,正悄悄往人群中靠拢,手中隐约握着什么东西。
她眉头一皱,低声对顾昭夜说道:“你看那边那个人,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顾昭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道袍之人,正是昨晚他们追踪未果的那个神秘人物。
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一丝诡异的气息。
苏晚照心下一紧,隐隐感觉今晚的戏,恐怕不只是戏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