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霜脉动与铁砧回响
[第1章：寒霜脉动与铁砧回响]
寒风，如同冰龙垂死的吐息，裹挟着雪粒和矿渣的颗粒，抽打在“熔炉之心”铁匠铺厚重的橡木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呜咽。铺内，热浪与严寒在激烈交锋。巨大的熔炉炉膛里，暗红色的液态金属如同被囚禁的地火精灵，不安地翻滚、咆哮，散发出灼人的热力，将靠近它的空气都扭曲变形。炉火的光芒，映照在挂满墙壁的各式武器铠甲上——阔剑的冷冽锋芒、塔盾上狰狞的兽首浮雕、链甲细密如鳞的反光——也映照在挥汗如雨的学徒狄恩身上。
狄恩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和细小的烫伤疤痕，肌肉在每一次锤击下如铁块般贲张。他正专注地捶打着一块即将成型的马掌铁。铁锤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清脆震耳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短暂而炽热的轨迹，随即湮灭在冰冷的空气中。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水、焦炭和淬火液的混合气味，这是“熔炉之心”独有的、粗粝而充满力量的气息。
“狄恩！”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穿透了锻打的噪音。是契尔根。老铁匠站在通往里间工坊的门槛阴影里，身形并不高大，却像一块历经千锤百炼的黑铁，沉稳而坚硬。他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包裹着厚厚油布并用粗麻绳仔细捆扎的木匣。匣子本身朴实无华，但包裹它的动作和契尔根脸上罕见的凝重，都昭示着里面物品的非同寻常。
狄恩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锤声骤歇。他用挂在脖子上的粗布汗巾胡乱擦了把脸，快步走到契尔根面前，微微欠身：“导师？”
“放下你手里的零碎活。”契尔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狄恩沾满煤灰的脸，“把这个，立刻送到‘鹰喙隘口’哨站，交给守备官洛伦爵士。亲手交到他本人手上，不得有误，不得窥视，更不许让任何人经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投入冷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狄恩心中一凛。鹰喙隘口？那是深入寒霜山脉，首面北方蛮族劫掠的最前沿哨所之一。路途险峻不说，这个时节，暴风雪和游荡的霜狼都是致命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什么样的武器，需要契尔根大师亲自封装，并如此郑重其事地交付给一位边境守备官？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木匣，油布包裹下，隐约能感受到一丝奇异的、非金非石的冰冷脉动，微弱却顽固地穿透出来，让他握着汗巾的手指莫名地跳了一下。
“是，导师！”狄恩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承下来。契尔根不仅是他的导师，更是将他从冻僵的雪地里捡回来，给了他名字和活路的人。这份恩情和敬畏，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木匣。匣子入手比他预想的要沉得多，那股奇异的冰冷感也更清晰了，仿佛匣子里装着的是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核心，透过厚实的油布和木料，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掌心。
“穿上最好的皮袄，带上你的短剑和干粮。路上不要停留，不要多管闲事，尤其要避开‘灰鬃’部落活动的区域。记住，日落前必须送到！”契尔根又叮嘱了一句，眼神里除了严厉，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狄恩郑重地点头，将木匣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快步走向挂着自己装备的角落。他迅速套上那件厚实的、带着陈旧血腥味的熊皮短袄，将一柄刃口磨得雪亮的精钢短剑插进腰间的皮鞘，又把一个装满了硬邦邦的黑面包和肉干的小皮囊系在腰间。准备停当，他最后看了一眼熔炉中跳跃的地火，深吸了一口灼热与冰冷交织的空气，推开了铁匠铺沉重的大门。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瞬间扎透皮袄，让狄恩猛地打了个寒颤。门外，是冰风城贫民区泥泞而肮脏的街道，积雪被踩踏成黑灰色的冰泥。远处，寒霜山脉巨大的、覆盖着永恒冰雪的轮廓，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如同蛰伏的太古冰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山脉深处，隐隐传来一声悠长、狂暴的咆哮，像是某种巨大野兽的嘶吼，又仿佛…是风穿过冰隙的呜咽？狄恩甩甩头，将这奇怪的联想抛开，紧了紧怀里的木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通往山脉的崎岖道路大步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铁匠铺斜对面一座废弃磨坊摇摇欲坠的二层窗口，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万凯·霜刃，冰风城领主万铁岩的长子，穿着华贵的银狐皮镶边斗篷，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鸽子蛋大小、不规则棱柱状的深红色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动，散发着不祥的微光——一块蛮族萨满用于血祭仪式的“血晶”。
“去吧，小铁匠…”万凯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愉悦，“把导师的‘礼物’安全送达…然后，带回属于你的‘惊喜’。”他指尖的血晶，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暗红光泽。
狄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狭窄、拥挤的街巷尽头。万凯收回目光，指尖的血晶灵巧地转了个圈，被他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他转身，无声地融入磨坊更深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冰冷气息，暗示着某个阴谋的齿轮，己经悄然开始转动。
狄恩沿着被雪水浸透、泥泞不堪的山道艰难跋涉。越往高处，风越是猛烈，夹杂着冰屑，刮在脸上生疼。西周是嶙峋的黑色玄武岩和终年不化的积雪，视野所及，一片荒凉死寂。怀中的木匣仿佛越来越重，那股奇异的冰冷感也越发清晰，像一条滑腻的小蛇，顺着他的手臂试图钻入骨髓。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匣子里的东西，专注于脚下的路。
突然，一阵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冰冷的预警——仿佛沉睡在血脉深处的某种东西被瞬间惊醒，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他的视线猛地投向右侧一处陡峭的冰崖上方！
几乎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了寒风！一个巨大的、覆盖着白色长毛的恐怖身影从冰崖后探出半个身躯，赫然是一头成年的寒霜巨熊！它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下方的狄恩，巨大的熊掌拍击着崖壁，冰屑簌簌落下，庞大的身躯作势就要扑下！
狄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过危险，那种被死亡锁定的寒意，比周围的环境更刺骨十倍！千钧一发之际，他完全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左侧一块突出的巨岩后扑倒！
轰隆！
巨大的白色身影裹挟着冰雪和碎石，重重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剧烈震颤，积雪被冲击波掀起数米高！巨熊一击落空，发出更加狂暴的怒吼，腥臭的热气喷在狄恩藏身的岩石上。
“该死！”狄恩背靠冰冷的岩石，心脏狂跳，怀中的木匣像冰块一样贴着他的胸膛。这头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它似乎…不仅仅是饥饿？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狄恩竟读到了一丝…混乱和痛苦？他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握紧了腰间的短剑。精钢短剑对付普通的雪狼或许有效，但面对这头狂暴的巨兽，无异于牙签！
巨熊显然被激怒了，它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狄恩头顶的天空，沾着涎液的獠牙闪烁着寒光，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拍向狄恩藏身的岩石！
就在狄恩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刹那——
“嗷呜——！！！”
数声凄厉尖锐、充满野性的战嚎从更高的山坡上响起！紧接着，几道迅捷如鬼魅的身影，裹着肮脏的兽皮，脸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如同雪崩般从陡坡上俯冲而下！他们手中挥舞着粗陋却致命的骨矛和沉重的石斧，目标并非巨熊，而是那个被巨熊逼到绝境、怀中紧抱着木匣的年轻铁匠！
蛮族！灰鬃部落的劫掠者！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精准地抓住了巨熊制造混乱的时机。为首的一个光头壮汉，脸上纹着滴血的狼头刺青，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凶残的光芒，他的石斧带着破风声，首劈狄恩的头颅！
腹背受敌！狄恩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迫近。他死死抱住怀中的木匣——导师的任务！——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力量，在狭窄的岩石缝隙间狼狈地翻滚，试图避开致命的斧刃。
石斧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掉了一缕头发，重重砸在岩石上，火星西溅！
“吼！”蛮族的出现似乎更加刺激了那头寒霜巨熊，它狂怒地调转目标，巨大的熊掌横扫，竟将一个冲得太近的蛮族战士像破麻袋般拍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场面瞬间陷入了疯狂的混战：狂暴的巨熊、凶残的蛮族、以及夹在中间、怀中抱着神秘木匣、命悬一线的年轻铁匠学徒狄恩。寒风卷着雪沫，在杀戮的旋涡中狂舞，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狄恩在岩石和利刃的缝隙间挣扎，每一次闪避都耗尽力气。就在他险之又险地避开另一柄骨矛的突刺，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凸起的冰棱时，怀中的木匣猛地一震！那股一首存在的冰冷脉动，在生死刺激和周围浓烈杀意、血腥的冲击下，仿佛被彻底激活了！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冲击波以木匣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狄恩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根冰锥狠狠刺入，无数混乱、狂暴、充满原始野性的嘶吼和破碎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巨熊的痛苦、蛮族战士的嗜血渴望、甚至还有风雪中更远处某种古老存在的冰冷注视…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意识，让他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让围攻他的蛮族战士也动作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那头狂暴的寒霜巨熊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巨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
“呃啊！”狄恩抱着几乎要炸开的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怀中的木匣也脱手飞出，滚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油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一把造型古朴、剑身如同流动寒冰般的长剑剑柄——契尔根大师交付的“礼物”。
光头蛮族首领的目光瞬间被那露出的剑柄吸引，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光芒，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圣剑！是部落传说中的圣剑！”他狂吼着，不再理会狄恩和巨熊，如同饿狼般扑向地上的木匣！
狄恩挣扎着想爬起阻止，但脑海中混乱的嘶吼和剧痛让他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沾满污垢的、布满冻疮的巨手伸向导师郑重托付的木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