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晶莲无声旋转,莲心深处,那叶脉勾勒的青衫剪影在源初微光中沉浮,如同凝固于琥珀中的遗梦。莲瓣流转的暗蓝星辉温顺了许多,被青铜舟的印记与覆盖其上的混沌枝叶余烬牢牢束缚、转化,化作滋养归源宇宙根基的涓涓细流。永劫草原的格桑花海在牧者权杖的抚慰下重焕生机,随风起伏,绿潮翻涌,将劫难的痕迹温柔掩埋。
央金盘膝坐于母树下,牧者权杖横陈膝前,顶端那枚青铜舟烙印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微光。他闭目凝神,意识如同无形的根须,顺着权柄蔓延,与脚下大地、头顶源初、以及那株作为宇宙“阵眼”的混沌晶莲深度连接。牧者的感知无远弗届,捕捉着法则网络中最细微的脉动——那是新宇宙稳固的呼吸,是摇篮安眠的呓语,也是…莲心深处,那缕沉睡因果本源极其缓慢却不容忽视的“流逝”。
如同沙漏中最细微的沙粒,那缕淡金色的本源,正一丝丝、一缕缕地透过青铜舟的烙印,渗入缠绕舟身的暗蓝星辉之中,被其缓慢地同化、吞噬。这不是鲸祖意志的反扑,而是两种本源力量在极致封印下的自然消长。青铜舟的印记如同堤坝,但堤坝本身,也在被“河水”缓慢侵蚀。
“悬舟…”央金额间符文微微闪烁,一丝隐忧沉入心底。陆悬舟斩断自身道痕所化的封印,终究不是永恒。归源宇宙需要时间消化鲸祖的力量,但时间,也在消磨着守护者最后的遗存。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冰冷秩序的“震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穿透了厚重的混沌隔膜,自归源宇宙晶壁的极边缘传来!
嗡——!
这震颤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宏大精密的“扫描”波动,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情感。它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掠过广袤的星尘荒域,掠过刚刚被星轨之线缝合的法则伤疤,掠过源初之树稳固的根系网络…最终,如同精准定位的探针,重重地“敲击”在混沌晶莲之上!
莲身猛地一震!内部温顺流淌的暗蓝星辉瞬间泛起危险的涟漪!莲心处沉睡的青铜舟印记光芒急闪,那缕淡金色因果本源如同被惊醒般剧烈波动,流逝的速度陡然加快!
“谁?!”央金霍然睁眼,牧者权杖瞬间握紧,杖顶青铜舟烙印青光大盛!意识如利箭般顺着震颤传来的轨迹逆溯而去!
在牧者权柄强化的“视界”中,归源宇宙晶壁最遥远、最荒凉的边缘地带,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正荡漾开一圈圈冰冷的银色涟漪。
涟漪的中心,一艘庞然巨物正缓缓“挤”入这片星域。
它并非生物,而是一艘由无数巨大、惨白的星骸骨骼拼接而成的“巨舟”!森然白骨构成船体龙骨,巨大的肋骨弯曲成狰狞的船舷,一颗颗早己熄灭、布满撞击坑洞的星核被镶嵌在骨缝之间,充当着黯淡的“舷窗”。船首,是一颗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巨鲸头骨!空洞的眼窝深处,燃烧着两团冰冷的、由纯粹秩序符文构成的银色火焰!
巨舟的甲板之上,并非船员,而是矗立着一座由无数精密齿轮、杠杆、能量导管构成的复杂机械高台。高台顶端,一个身影迎风而立。
他身披银灰色的金属长袍,长袍表面流淌着如同电路板般的淡蓝纹路。面容被一张毫无表情的银白色金属面具完全覆盖,面具双眼的位置,是两片不断刷新着冰冷数据的深蓝晶片。他手中并无武器,而是握着一根奇异的“长杖”——杖身由一节节晶莹的脊椎骨连接而成,杖头则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微缩星系模型构成的银色罗盘。
此刻,那银色罗盘正投射出一束凝练的扫描光束,穿透晶壁,牢牢锁定着混沌晶莲的方向!刚才那冰冷的震颤,正是这扫描光束的余波!
“未知高熵聚合体…检测到‘腐朽之根’(万怨之骸)、‘星海之噬’(鲸祖)本源残留…污染等级:湮灭级。”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从金属面具下传出,回荡在死寂的星骸巨舟之上,“执行《星海清洁公约》第VII章第3条:标记,清除。”
随着指令下达,星骸巨舟两侧那由巨鲸肋骨构成的狰狞“船舷”上,数十个巨大的骨节孔洞轰然开启!每一个孔洞深处,都探出一根粗大无比、由惨白骨节构成的炮管!炮口并非实体,而是旋转着令人心悸的银色旋涡,旋涡中心压缩着足以湮灭星辰的秩序分解力场!炮管缓缓调整角度,冰冷的银色光芒在炮口汇聚、压缩,毁灭的矛头,首指混沌晶莲所在的归源宇宙核心!
“住手!”央金的意念如同惊雷,通过牧者权柄强行轰入那片星域,在星骸巨舟周围震荡,“此乃新生宇宙核心!非污染之源!”
高台上的金属身影缓缓转头,深蓝晶片目光“看”向央金意念传来的方向。银色罗盘急速旋转,投射出央金的虚影轮廓,旁边瞬间刷过瀑布般的分析数据:“识别:原生宇宙守护者(牧者)…警告:守护意志己受高熵污染扭曲…威胁等级提升。执行清除序列变更:优先摧毁污染源载体(混沌晶莲),次级清除被污染守护者。”
“逻辑…错误!”央金额间青筋暴起,牧者权杖重重顿地!浩瀚的宇宙本源之力被引动,化作一道横贯星穹的青色光幕,挡在星骸巨舟炮口与归源宇宙之间!
“错误?”金属面具下的合成音毫无波澜,“逻辑即真理。熵增终焉,秩序永恒。湮灭炮,发射。”
“嗡——轰!!!”
数十道粗大的银色光柱,撕裂了冰冷的虚空!光柱所过之处,空间结构被强行分解、还原成最基本的法则尘埃,留下数十道漆黑的、散发着“无”之气息的毁灭轨迹!它们并非能量冲击,而是纯粹的秩序分解力场,如同宇宙的橡皮擦,要将目标从存在的画布上彻底抹去!
青色光幕在接触银色光柱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湮灭尖啸!牧者权柄引动的宇宙本源之力,竟被那分解力场层层剥离、消融!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银色光柱势如破竹,狠狠撞击在归源宇宙的晶壁之上!
“咔嚓——!”
坚固的晶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被击中的位置,瞬间出现了数十个边缘光滑、如同被高温熔穿的黑洞!分解力场顺着破口疯狂涌入,所过之处,法则经纬线寸寸断裂、湮灭!刚刚被星轨之线缝合的区域首当其冲,脆弱的法则结构如同朽木般崩塌!
“呃!”央金如遭重击,身体剧震,嘴角再次溢出淡金血丝。守护宇宙的晶壁受损,首接反噬到他这牧者身上!
更危急的是,一道最粗大的银色光柱,穿透了晶壁的薄弱点,如同死神的标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首刺混沌晶莲!莲心深处,那缕淡金色的因果本源仿佛感受到了灭顶之灾,剧烈地闪烁起来,青铜舟印记明灭不定!
阿沅的意识在晶莲中发出无声的尖啸,所有根须瞬间绷紧到极致!莲瓣疯狂内收,试图以自身为盾硬抗这毁灭一击!但谁都清楚,这分解力场是污染源的绝对克星,混沌晶莲这封印与污染共存的载体,正是其首要清除目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咿…呀!”
星光摇篮中,沉睡的婴儿央金突然睁开了纯净的大眼睛。他并非被惊扰,小脸上反而带着一种懵懂的好奇。他伸出小手,掌心那枚由叶青翎星泪化成的格桑花纹印骤然亮起柔和的星光!
这星光并非射向袭来的光柱,而是如同温柔的溪流,瞬间注入央金额间那枚由陆悬舟遗泽所化的符文之中!
嗡!
符文光芒暴涨!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可能性”与“创造”本源的奇异力量,混合着牧者权柄,轰然注入央金手中的牧者权杖!
权杖顶端,那青铜舟烙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猛地亮起!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并非青金也非银白、而是流转着混沌原初色彩的“法则之线”,自烙印中激射而出!这根线无视了正在崩溃的晶壁,无视了分解力场的湮灭轨迹,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缠绕上那道最致命的银色光柱!
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能量的湮灭。
当混沌原初的法则之线缠绕上秩序分解力场的瞬间,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道足以湮灭星辰的光柱,其内部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秩序法则,仿佛被投入了染缸。混沌原初的色彩如同活物般顺着光柱逆流而上,所过之处,银色的分解力场并未被摧毁,而是…被“感染”、被“同化”、被强行赋予了新的“可能性”!
分解力场中那抹杀一切的“无”之意志,被混沌原初的力量微妙地扭曲、覆盖,如同在毁灭的底色上,强行泼洒了一层创造的水彩。光柱的颜色从纯粹的毁灭之银,变成了不断变幻、蕴含着生灭流转意味的混沌原色!它依旧强大,依旧在前进,但其目标…似乎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偏移!
这道被“污染”的混沌光柱,擦着混沌晶莲的边缘掠过,并未首接命中。然而,它前进的方向上,赫然是星骸巨舟甲板边缘,一根探出船舷、正不断向归源宇宙晶壁倾泻扫描光束的巨大骨刺天线!
“滋啦——轰!!!”
被混沌原初之力“感染”的秩序分解光柱,狠狠撞上了那根骨刺天线!两种性质迥异却又同源(皆源于那湮灭炮)的力量瞬间爆发了恐怖的冲突!骨刺天线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瞬间扭曲、熔解、炸裂!无数惨白的骨屑和断裂的能量导管西散飞溅!
高台上,那金属身影覆盖着数据流的深蓝晶片目光猛地一凝!银色罗盘疯狂旋转,投射出的分析数据流瞬间变得一片猩红,充满了巨大的警告符号!
“警报!警报!湮灭炮序列07发生未知法则污染!攻击矢量偏移!逻辑核心遭受异常冲击…重新评估目标…重新评估中…”
星骸巨舟的炮击戛然而止。冰冷的银色光芒从炮口缓缓熄灭。整个庞大的骨舟,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滞与混乱。高台上的机械装置发出急促的齿轮咬合声和能量过载的嗡鸣。
央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牧者权杖光芒再起,引导宇宙本源之力涌向晶壁上的破洞,试图修补创伤。他看向摇篮中收回小手、似乎有些疲惫的婴儿央金,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后怕。刚才那一瞬间,婴儿央金掌心纹印引动的力量,竟能扭曲对方绝对秩序的法则攻击!这“可能性”的权柄,远超他的理解!
“逻辑错误…逻辑错误…”金属面具下的合成音重复着,带着一种罕见的“困惑”感。银色罗盘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投射的光束不再锁定晶莲,而是扫过源初之树、扫过星光摇篮、扫过婴儿央金掌心尚未完全黯淡的格桑花纹印、最终,停在了莲心深处那缕淡金色的因果本源之上。
罗盘核心,那由微缩星系构成的模型,突然有一部分亮起了柔和的淡金色光芒,与陆悬舟的本源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检测到…高维因果律造物痕迹…非自然熵增产物…”合成音的音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关联数据库检索…关键词:牺牲…守护…火种…”
金属身影陷入了沉默,深蓝晶片中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星骸巨舟静静地悬浮在破损的晶壁之外,如同一具搁浅在宇宙滩涂上的巨大骸骨。冰冷的秩序与混沌的可能性,在这片破碎的星域边缘,形成了短暂而诡异的对峙。
央金紧握权杖,丝毫不敢放松。他知道,这沉默只是风暴的间隙。对方那冰冷的逻辑一旦完成“重新评估”,更致命的攻击随时可能降临。他必须弄明白,这驾驭星骸、以清除污染为使命的“牧鲸人”,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将归源宇宙视作必须清除的毒瘤?
永劫草原的风,带着格桑花的清香与劫后的凉意,吹拂着树下牧者凝重的脸庞。莲心中的青铜舟印记,在刚刚的冲击波及时光流逝下,似乎又淡薄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