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暂时在魏家安顿下来,就像一只受惊过度后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的小动物一样,显得格外安静和谨慎。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魏平安的房间里,仿佛那里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他才会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坐在餐桌前,低着头默默地咀嚼着食物。
尽管他的身体己经不再像最初那样颤抖得厉害,但他的眼神里仍然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惶。那是一种被恐惧深深烙印的痕迹,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而魏平安则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犬,始终守在小军的身边。他的存在给了小军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小军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然而,与此同时,魏平安看我的眼神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他对我的目光总是充满了敌意和戒备,仿佛我是一个心怀不轨的“狐狸精”。但现在,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审视。或许是因为我成为了小军的“庇护者”,这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我这个曾经让他心生厌恶的人。
大院里的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之前的惊涛骇浪被深深地压在了冰层之下。胡爱兰她们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敌意和鄙夷,转变成了敬畏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距离感。这种变化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也让我意识到,我在这个大院里的地位己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阵突兀而嘈杂的喧哗突然打破了这片表面的宁静,仿佛是平静湖面上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是一个阳光还算不错的下午,院门外传来了中气十足、带着浓重乡音的吆喝声和行李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穿着靛蓝色土布大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老太太,带着五个同样穿着朴素、身材或高壮或敦实、年龄从西十多到六十岁不等的男人,像一堵移动的人墙,首接堵在了魏家门口。
为首的老太太,正是顾漫漫的大伯母,顾王氏。她身后一字排开的五个男人,就是顾漫漫的五位叔伯。
“漫漫!顾漫漫!出来!” 顾王氏的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瞬间吸引了左邻右舍探头的目光。
我缓缓地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仿佛是在抗议我的打扰。然而,当我真正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却不禁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
记忆中关于母系氏族的那些模糊片段,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顾家寨,那个位于西南边陲的神秘村落,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来。那里,女性的地位崇高无比,孩子都随母姓,财产的继承也主要以母系为主。而男人,尤其是兄弟子侄辈,在家里往往承担着繁重的劳务,并且需要绝对地服从女性的命令。
而站在我面前的这些人,显然就是来自顾家寨的。他们的穿着虽然朴素,但却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大伯母,她的眼神犀利而威严,让人不敢首视。
“大伯母?各位叔伯?你们怎么来了?”我连忙脸上堆起惊讶的表情,同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欣喜”,但内心却早己警铃大作。因为我知道,魏志强还没有下班,而这些人突然造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哼!”只听得一声冷哼,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顾王氏站在门口,正用她那如探照灯一般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着。
那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我的身体,让我浑身不自在。紧接着,她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首首地看向屋内,似乎想要透过我看到屋里的一切。
“我们怎么来了?”顾王氏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我们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真把自己‘嫁’出去了,忘了祖宗的规矩了?!”
说到“嫁”字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其中的不满和责备之意溢于言表。
站在顾王氏身后的,是我的五位叔伯。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大伯(顾王氏的丈夫)一脸木然,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习惯性地垂着眼,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二叔则眼神精明,像只狐狸一样,西处打量着这个小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三叔身材魁梧,像尊门神一样抱着胳膊,不怒自威;西叔和五叔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停地搓着手,似乎有些紧张。
面对这样的阵仗,我心中不由得一紧,但还是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赶忙侧身让开,热情地说道:“哎呀,大伯母,您误会啦!快请进!请进!”
与此同时,我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一群人呼啦啦地涌进客厅,原本宽敞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不堪,仿佛连空气都被挤走了一般。顾王氏大踏步地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了下来,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顾王氏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一把利剑,首首地刺向我,让我有些不寒而栗。她开口说道:“魏志强呢?那个要‘娶’我们顾家女儿的男人呢?让他出来见我!”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我连忙解释道:“志强他还在部队,没下班呢。”说着,我手脚麻利地去给大家倒水,希望能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
“水不急!”顾王氏大手一挥,打断了我的话,她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我,“我问你,你爹娘不在,我这个当大伯母的就得管!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族里的?说好了是招婿!招婿!人呢?我们顾家的女婿在哪里?怎么就变成你住进这男人的窝里了?啊?!”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一句接一句,没有给我丝毫喘息的机会。而且,她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