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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是初夏午后刺眼的阳光。阳光灼热，却驱不散我骨子里透出的寒意。我眯起眼，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蓝得虚假。
身后，那扇隔绝了所有混乱、不堪和亲情的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砰”一声。
像关上了一座坟墓。
我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巷子往外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巷口那家小卖部还在，老板娘嗑着瓜子，斜眼瞥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点看戏似的探究。我视而不见。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我麻木地掏出来。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头像很熟悉——李薇和陈明在江边那辆白色新车旁依偎的合影，笑得阳光灿烂。
验证消息只有一行字，带着一种胜利者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毫不掩饰的炫耀：
“聊聊？关于‘我们的’新车。”
我盯着那条申请，盯着那刺眼的头像。几秒钟的死寂后，拇指抬起，悬在屏幕上方，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不是“接受”。
是“加入黑名单”。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的脸。一张苍白、疲惫、布满胡茬、左脸颊还带着清晰红肿指印的脸。眼神空洞，像两口枯井。
我扯了扯嘴角，对着屏幕里那个狼狈的影子，无声地笑了笑。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废墟。
阳光依旧刺眼，白晃晃地照着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
我低下头，把那个冰冷的、装着所有过往的手机，用力塞回裤兜深处。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进那片白得晃眼的光里。身后那条充满腌臜回忆的巷子，连同那扇紧闭的门，还有门里门外那些面目可憎的人，都迅速地被灼热的阳光蒸发、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口袋里，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曾经多么愚蠢的六十八万的巨大空洞。
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的我只能去网吧，网吧里的气味像一锅陈年泔水熬煮到了尽头，酸腐的泡面汤、劣质香烟的焦油、还有无数个昼夜人体捂出来的汗馊味，黏稠地糊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肮脏的棉絮。我蜷缩在角落一张油腻得能刮下一层包浆的破沙发椅上，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麻木的脸。左脸颊挨过父亲巴掌的地方，那点残留的和热辣，成了这具躯壳仅存的感觉。
口袋空空如也，连一枚钢镚都摸不出来。那六十八万挖出的巨大空洞，此刻被更具体、更磨人的饥饿感填满了。胃袋像只被粗暴揉捏的破口袋，一阵阵地抽搐、绞紧，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在这充斥着键盘敲击和脏话的背景音里，微弱，却固执地提醒我，我还活着，并且活得像个垃圾。
手机屏幕在昏暗里突兀地亮起，嗡嗡地震动，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姐”。那两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一缩。
我盯着它，任由它响了十几声，固执地不肯停歇。网吧角落几个熬夜打游戏的少年不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首到它自己耗尽力气，屏幕暗下去。没几秒，又疯了一样亮起，再次震动起来，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呵。
我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划开接听，把冰冷的塑料壳贴在同样冰冷的耳朵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