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秦府的灯慢慢点起。
杨韵柔依旧稳坐在正厅,府里人的卖身契都被发下去了。
屋子里站着的,只有刘管家,秦铮和几个府里的老人。
杨韵柔轻轻叹了口气,温声说:“你们几位都是府里多年的人,近日府里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们也有耳闻。”
说着,杨韵柔声音低了下去。
“夫人,我们不走。”刘管家低沉着声音,坚决地说。
“夫人,我们跟秦府同生死。”
“生是秦府人,死是秦府鬼。”
杨韵柔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终是抬起头,对大家说:“你们都是自由身,也对我秦府有功,你们的情谊我和老爷都领了,如若真有不测,你们无需多想,定得为自个儿考虑。”
说完,杨韵柔站起身,对着几人福了福身。
厅里的几人,分站两侧,均往后退了两步,为杨韵柔让出路来。
杨韵柔走出正厅,等候在门外的婆子赶紧上来扶住她,走回了卧房。
苏念瑾坐在桌前,悠闲看着手中的游记。
后窗外,传来几声若隐若现的咕噜声?。
苏念瑾给青茵使了个眼色,青茵麻利地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走到后窗处。
青茵轻轻推开窗户的一个缝,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旁人看见,把窗户推开。
转眼,一只小小的信鸽落到窗前。
青茵从鸽子腿上拿出小小的字条,将鸽子放到手上,对着远处一扬,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走。
“小姐,来消息了。”
苏念瑾从青茵手上接过字条,看了看,嘴角斜向一旁:“要动手了。”
青茵揪着衣角站在一旁。
“有什么事,首接说。”苏念瑾看出青茵心里有话。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我下午在门口取吃食的时候,听见那两个家丁说,夫人把他们的卖身契都给了他们,还额外支了三个月月银给他们做盘缠,让他们过两天就走。”
“哼,打算的还挺周到。”
“那个,小姐,这样看起来,老爷和夫人,还是心善的……”
“心善?”苏念瑾不屑地打断青茵,“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吧。”
看青茵一脸迷惑的样子,苏念瑾拉住她的手,温声说:“青茵,你还小,很多人心的险恶你还看不清楚,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我们现在做的,都是他们应得的。”
青茵似懂非懂点点头。
秦远的书房里,烛火燃至深夜才被熄灭。
秦远走出书房,站在院里仰头看着空中的月亮,这一夜的月亮很圆,月光很亮。
站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身上发凉,秦远才慢慢走回卧房。
脱掉外衣,秦远轻轻掀开被子躺下。
杨韵柔开口:“老爷,你身上好凉。”
“惊醒你了?”秦远问。
“没有,是我在等老爷。”杨韵柔侧了身,转向秦远。
秦远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看着身旁的杨韵柔,不禁伸手将她搂住。
“夫人,我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祸事可能就在这两天了。”
杨韵柔更贴近秦远的胸膛:“老爷,我想好了,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就不怕。”
秦远定定看了看杨韵柔的头顶:“夫人,其实你可以……”
“老爷,不要说,我死都要跟你在一起。”
“哎,夫人,你何必呢。”
杨韵柔笑了笑:“你交代我的事,都处理妥了,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老爷,你尽管凭心行事。”
“是我对不住你。”
次日一早,秦府里往常忙碌的景象不复存在。
“夫人,他们都趁着天没亮,走了。”
杨韵柔的贴身婆子小声说。
“嗯,也好,本就是让他们走的。”杨韵柔一脸坦然:“早膳我去亲自给老爷做。”
秦远没着急上朝,静静陪着杨韵柔吃完了早膳。
“老爷,今天没有轿子坐了。”
“那我就,骑马过去,也是好久没骑了。”
秦远大踏步走进后院,朝着马厩走去。
青茵欢快地跑回苏念瑾房里。
“小姐,小姐,快看,辛香阁新出炉的蒸饺,还有糖包。”
苏念瑾坐在属窗台前,看着青茵手里捧得热气腾腾的点心,不禁疑惑问:“哪里来的?”
“就是前几天守在门外的小印子,他一大早去买来给我的。”青茵说着,把点心摆在桌子:“小姐,快来吃,今天厨房也没人了,小印子也是匆匆跟我告了别就走了。”
苏念瑾把手里摆弄的那撮头发撩到脖颈后,笑着走过来:“好,尝尝小印子给你买来的心意。”
青茵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小姐,你说啥呢。”
“快吃吧,今天可能风雨就来了,后面一段时间要辛苦了。”
“只要跟小姐在一起,什么辛苦都不算事,只是,小姐,你那晚割破的伤口,还好吗?”青茵担心地问。
“放心,敷了金创药,没事的。”
日头很高,将近晌午。
秦绍南翻了个身,口齿不清地喊:“来人。”
没人应答。
“来人!人都死哪去了!”
好久,还是没人应。
秦绍南瞬间满心怒气,双手撑着肥胖的身体爬下床。
开门一看,原本至少三五人看管的院子里,竟空无一人。
“嘿,我爹不罚我了。”
秦绍南喜出望外,拔腿就往府外跑去。
正厅里,杨韵柔端坐在椅子上,慢慢品着新泡的茶叶。
“夫人,少爷他,出府了。”秦铮抱拳向杨韵柔禀报。
杨韵柔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平淡,眼睛好似看向很远处说:“随他去吧,让他去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秦远并未像往常一般中午回到家中,而且首至下午,太阳斜着拉出长长的人影,才骑马返回家中。
杨韵柔没再惊慌失措,只淡淡地迎上来:“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晚。”
“圣上多留了我一会,夫人莫怕。”
秦远刚脱了官服,换上家常衣服,门口传来太监尖锐的叫喊声:“圣旨到~秦府接旨~”
秦远握住杨韵柔发凉的双手,面色平淡,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说:“该来的,终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