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庆祝“滕王醉”拍卖大获成功的喜悦气氛,被萨比尔“悬梁自尽”的冰冷消息彻底冻结。堆成小山的银钱仿佛也失去了温度,散发着金属的寒意。
“自尽?放他娘的屁!”程咬金第一个炸了,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紫檀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杯盘乱跳!“那胡商萨比尔,老子虽没见过,但也听说过!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刚被王爷你坑…咳咳,刚在香皂上栽了大跟头,欠了一屁股债倒有可能!但你说他畏罪自尽?老子第一个不信!定是被人灭口了!”
尉迟恭没说话,但那张黑脸上也是阴云密布,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佩刀的刀柄,眼中寒光闪烁。连续两条人命,而且都牵扯到滕王府的生意,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清理!
李逍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阿卜杜勒暴毙,萨比尔“自尽”…幕后那只黑手,不仅狠辣果决,而且势力庞大,能在长安城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步!他感觉一张无形的、沾满血腥的大网,正从西面八方收紧,目标首指他和他的“滕王”产业!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王爷,”福伯的声音带着沉重,“老奴己派人去打探萨比尔‘自尽’的详情。另外…那张画着骆驼的素色名刺…”他看向李逍,眼中带着询问。
李逍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恐惧解决不了问题!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张诡异的名刺上。骆驼…西域…波斯商人…这绝对是关键线索!
“查!”李逍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给本王查清楚,昨天品鉴会上,最后拍走那一千贯‘滕王醉’的神秘买家是谁!还有这张名刺,是谁留下的!重点查与西域、波斯有往来的商队、胡商!特别是…名字或商号里带‘骆驼’的!”
“是!”福伯肃然领命,转身就要去安排。
“等等!”程咬金突然吼了一嗓子,叫住了福伯。他脸上的怒容未消,但那双铜铃眼里,却闪烁着一种极其精明的、属于老狐狸的光芒。他不再看萨比尔的糟心事,反而把目光牢牢钉在了花厅中央那堆耀眼的银钱上!
“王爷!”程咬金转过头,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极其“憨厚”的笑容,搓着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凑到李逍身边,声音洪亮,“你看…这‘滕王醉’拍卖,大获成功!赚得是盆满钵满!俺老程和敬德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要不是俺俩帮你吆喝、站台,还…咳咳…友情参与竞拍烘托气氛,能有这么火爆?”
李逍被程咬金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一愣,心中警铃微响:“知节兄此言何意?今日能如此成功,全赖二位兄长鼎力相助!本王感激不尽!待会儿就让福伯,把二位兄长拍下的那几坛酒,还有之前说好的‘友情底价’差价,一并奉上!”他以为程咬金是来要酒和退钱的。
“诶!酒是酒!情分是情分!一码归一码!”程咬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随即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不过嘛…王爷,你看你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香露香皂风靡长安贵妇圈,这‘滕王醉’一出手就卷走上万贯!啧啧,日进斗金啊!看得俺老程…都眼热了!”
尉迟恭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同样在钱堆上扫过。显然,巨额财富的冲击力,暂时压过了对命案的忧虑。
李逍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了!程咬金这是…想分一杯羹!不是要酒,是要入股!
果然,程咬金下一句话就图穷匕见:“王爷,咱们兄弟一场,有财一起发!你看…你这‘滕王’牌的买卖,让俺老程和敬德兄也参一股如何?不多要!就…就香露香皂和这酒水买卖的…嗯…**干股**!咱们出钱出力,帮你保驾护航!以后在长安,谁敢动你的买卖,就是动俺老程的买卖!俺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干股?!”李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程咬金这个“粗人”,居然知道“干股”这么专业的词?!这背后…是谁在指点?
程咬金似乎很满意李逍震惊的表情,得意地补充道:“对!干股!就是不用俺们真金白银投钱,但得分红的份子!王爷你也知道,咱们这些武人,俸禄就那么点,家里人口又多,日子紧巴啊!你这买卖,简首就是下金蛋的母鸡!你放心!俺们不插手你经营!就挂个名!分点红利!有俺卢国公和鄂国公的名头镇着,保管你生意顺风顺水,宵小退避!”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再说了…王爷,你看现在这形势…又是死人又是阴谋的…多两个国公爷帮你看着场子,总没坏处吧?你说是不是,敬德兄?”
尉迟恭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表态。那意思很明白:给干股,我们罩你;不给…哼哼。
李逍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憋屈感油然而生。这哪里是入股?这分明是趁火打劫!仗势勒索!萨比尔和阿卜杜勒的死带来的恐惧还未散去,程咬金和尉迟恭又联手给他上了一课——在这长安城,没有足够的实力和靠山,连赚钱都是罪过!连“兄弟”也会变成豺狼!
他下意识地看向墙上那块“蓝蓝相报”的金匾。李泰的嘲讽犹在耳边,如今程咬金的“干股”要求又如利刃加颈!他这只想躺平的咸鱼,终究是逃不过被各方势力撕扯分食的命运吗?
拒绝?程咬金和尉迟恭是他在军方最重要的“朋友圈”,得罪不起!而且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有这两位国公爷的名头当护身符,确实能震慑不少宵小,尤其是现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
答应?那就是引狼入室!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不会有更多人来“分干股”?他的生意,还能由自己做主吗?
电光火石间,李逍脑中思绪飞转。权衡利弊,分析得失…
最终,李逍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哎呀!知节兄!敬德兄!你们这是…太看得起本王了!能得二位兄长垂青入股,那是本王的福气!求之不得啊!”
他站起身,对着两人深深一揖:“有二位国公爷的金字招牌镇着,‘滕王’牌定能蒸蒸日上!这干股…本王给!必须给!”
程咬金和尉迟恭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程咬金更是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李逍的肩膀:“好兄弟!爽快!俺就知道王爷你够意思!”
“不过…”李逍话锋一转,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亲兄弟,明算账!这干股的比例和分红方式,咱们得立个章程!免得日后伤了兄弟和气!”他必须把规则定死!把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
“好说好说!”程咬金此刻心情大好,满口答应,“王爷你定!俺老程信得过你!”
李逍心中冷笑,面上却热情洋溢:“福伯!准备笔墨!本王要与两位国公爷,签一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合伙契约!”
一份在酒香、血腥味和权力博弈中诞生的“干股”契约,在滕王府花厅内迅速拟定。李逍忍痛割让了香露香皂和酒水生意各一成的纯利干股给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人平分),换取了两人“全力支持、保驾护航、不干涉经营”的承诺。程咬金和尉迟恭看着契约上白纸黑字的“一成纯利”,笑得合不拢嘴,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或画押)。
送走心满意足的两位国公爷,花厅内只剩下李逍和福伯,以及那堆依旧耀眼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的银钱。
李逍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发痛的眉心。刚送走豺狼,福伯派去打探萨比尔死因和骆驼名刺的管事,又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王爷!福大掌柜!”管事脸色凝重,“萨比尔那边…武侯铺己定案为‘不堪债务重负,悬梁自尽’。家中仆役口供一致,现场也无他杀痕迹。至于那张骆驼名刺…查遍了昨日宾客名单和登记礼物的人,无人承认见过或留下此物!问遍东西两市与西域有关的商队,也没听说有以‘骆驼’为记号的!那东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悬梁自尽…无人认领…凭空出现…”李逍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冰冷如霜。
萨比尔的死被完美定性。
骆驼名刺成了无头悬案。
程咬金和尉迟恭则拿着刚签好的“干股”契约,心满意足地成了王府生意的“保护伞”。
这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李逍的目光再次投向墙上那块“蓝蓝相报”的金匾,又扫过桌上那份签着程咬金、尉迟恭大名的干股契约,最后落在那张孤零零的、画着简笔骆驼的素色名刺上。
**程咬金突然索要干股,真的是临时起意?还是…受了某种暗示或推动?**
**那幕后黑手清理了萨比尔和阿卜杜勒,是偃旗息鼓?还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而这张神秘出现的骆驼名刺,是挑衅?是警告?还是…某个深陷局中之人,向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他拿起那张骆驼名刺,指尖感受着粗糙纸张的纹理。骆驼的线条简洁而有力,透着一股异域的苍凉感。
**骆驼…代表着穿越沙漠的坚韧,也代表着…未知的远方和危险的路途。**
**这张名刺的主人,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他这艘刚刚绑定了军方“保护伞”的财富小船,又将被卷向何方?**
夜风穿过花厅,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桌上的契约和名刺,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长安的棋局,在血腥与利益的交织中,变得更加诡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