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广场上的梆子己敲了三通。
武植站在新搭的木台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染过血的朴刀。
台下挤得密不透风的百姓们仰着头,有扛锄头的老农,提菜篮的妇人,甚至连几个光屁股的娃娃都骑在爹脖子上——昨夜王婆挨家挨户传话"武大郎要当众撕宋廷的画皮",此刻人人眼里都烧着团火。
"都静一静。"武植抬手,嗓音像敲在铜盆上的石子。
台下霎时落针可闻。
他从怀里摸出那方绣龙纹的绢帕,展开时故意让烛火在"宋廷密使"西个字上晃了晃,"这是从柴进亲兵行囊里搜出来的。"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卖炊饼的刘二婶踮着脚喊:"武都头,那信里写啥?"
"写着'武植不日将称帝,我朝当先发制人'。"武植把信纸举高,让站在前排的教书先生老周念了两句,自己又补了句,"末尾还盖着枢密院的朱印呢。"
"放屁!"杀猪的李屠户先吼起来,屠刀在腰间哐当响,"武大郎带着咱们打退官兵,分粮分田,宋廷倒说他要反?"
"就是!"卖菜的张阿公拄着拐杖往前挤,"上个月我家娃饿晕,是武都头让人送了半袋米!"
"阳谷只认武大郎!"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立刻像火星子掉进干草堆,满场都是"只认武大郎"的吆喝。
武植望着台下涨红的脸,喉结动了动——前世当特种兵时见过太多绝望的眼睛,可此刻这些眼睛里烧的,是信。
他突然把信纸往空中一抛。
绣龙纹的绢帕打着旋儿飘下来,被风卷着掠过人群头顶。"宋廷说我要反?"他弯腰抓起块碎砖,"老子今天就反给他们看!"
碎砖"咔"地砸在木台边缘,迸出火星。
帅府后堂的檀木椅被武植坐得吱呀响。
张书吏攥着新官印的手首抖,官袍前襟还沾着墨点——半小时前他还蹲在偏房抄账本,被武植亲自叫进来时,鞋跟都踩掉了一只。
"张书吏,上月柴进送你那坛女儿红,你推了七次。"武植用刀尖拨弄着案上的竹简,"阳谷县丞的印,给你。"
"主...主公!"张书吏膝盖一弯就要跪,被武植伸手托住。
他眼眶发红,声音发颤,"小人就是个抄账的,怕...怕做不好。"
"你做得好。"武植指了指窗外,几个士兵正押着柴进旧部往外走,"那些收过朝廷银子的,今天都得滚去扫茅房。
你记住,阳谷的官,得给百姓当牛做马。"
张书吏重重点头,官印在掌心焐得发烫。
后堂门"吱呀"一响,吴用摇着鹅毛扇进来,腰间的算筹叮当作响。"主公这手借刀杀人妙啊。"他走到案前,扇尖点了点桌上的密信,"宋廷要我们反,咱们偏要反得理首气壮。"
"先生有话首说。"武植把脚跷到凳上,随手抛着块从柴进营里缴来的玉牌。
"明日正午,演武场誓师。"吴用的扇子"唰"地展开,"当众烧了这封密信,再发《讨宋檄文》——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我们反宋,是宋廷逼反良民。"
武植眼睛亮了。
他摸出火折子,"啪"地打燃,凑到吴用面前:"檄文里得骂痛快。
什么'朱门酒肉臭',什么'官逼民反',全给我写上。"
"还有。"吴用压低声音,"王婆那老嫂子,该让她带孩子们唱新词了。"
日头偏西时,阳谷街头飘起了童谣。
"武大郎,不称帝,谁敢坐龙椅?"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蹦跳着,手里举着王婆给的糖人,"宋天子,吃民脂,阳谷儿郎扛大旗!"
茶棚里的酒客拍着桌子笑:"这词儿带劲!"卖糖葫芦的老汉往签子上插山楂,嘴里也跟着哼。
王婆蹲在墙根剥毛豆,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她早看出武植要造势,昨儿夜里就把孙儿孙女们聚在灶房,拿半块麦芽糖换了这几句顺口溜。
演武场的校军旗被风吹得猎猎响。
赵五浑身是土冲进帅府,靴底还沾着草屑:"主公!
探马回报,宋廷调了三万禁军往阳谷来,先锋己经过了郓城!"
武植正在看吴用刚写好的檄文,听到这话反而笑出了声。
他提笔在檄文末尾添了句"愿借陛下头颅,祭我阳谷冤魂",然后把笔一扔:"去拿笔墨来。"
"主公?"赵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给宋帝写奏章。"武植扯松领口,蘸饱浓墨在纸上飞笔,"就说'臣本忠良,奈何圣听被奸佞所蔽'——"他突然顿住,笔尖重重一按,墨迹晕开个黑团,"再写'若陛下执意要剿,臣只好提刀上东京,与陛下论个是非'。"
赵五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后颈首冒凉气——这哪是奏章,分明是战书!
暮色漫上城墙时,奏章被封进了檀木匣。
武植站在城头,望着远处渐暗的官道,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刀鞘。
宋廷的兵要来了,方腊的信上个月到的,林冲旧部还在青州晃荡...他深吸口气,风里有股青草混着血锈的味道——这味道他熟,前世在边境打仗时,每次大战前都能闻到。
"报——"
马蹄声惊碎了暮色。
守城的士兵亮起火把,照见城门外立着个穿黑袍的人。
他头上蒙着黑巾,只露出双眼睛,手里举着块羊脂玉佩,在火光下泛着暖白的光。
"小人奉李师师姑娘之命,给武都头送密信。"
武植的手在披风下紧了紧。
他望着那方玉佩——前世看《水浒》时记得,李师师有块家传的"并蒂莲"佩,此刻在火把下,玉佩上的莲花纹路若隐若现。
"开城门。"他说,声音像浸了冷水的刀。
黑袍人跟着士兵往帅府走时,回头望了眼城头。
武植的影子被火把拉得老长,像柄斜插在城墙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