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马蹄声撞碎了夜的寂静。
武植望着赵五消失在山道上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林冲那声"武兄弟"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那是林教头被高俅毒箭射穿胸口前,从血沫里挤出来的最后几个字。
他摸了摸腰间短刀,刀身贴着皮肉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主公。"潘金莲的手覆上来,掌心还带着姜汤的余温,"赵五带了二十年斥候,眼神比猎鹰还尖。"
武植嗯了一声,目光却黏在南门外那团晃动的黑影上。
松林里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他想起上个月林冲灵位前洒的那碗酒,酒液渗进泥土时,他对着牌位说:"若有遗孤,我武植拿命护着。"可要是有人拿这西个字当刀扎他软肋...
"主公!"赵五的嗓门劈开夜色,"人带回来了!"
火把"轰"地燃起来,照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青布衫洗得发白,肩头沾着草屑,背上斜插杆长枪——枪杆是新漆的枣红色,倒比枪头亮堂。
武植盯着少年的眉眼,喉结猛地一紧:浓眉斜飞入鬓,眼尾微微上挑,活脱脱是林冲年轻时的模子。
"小的林安,见过武叔叔。"少年单膝跪地,声音像生了锈的刀,磕磕绊绊。
武植蹲下身,手指虚点少年眉心:"你爹使的什么兵器?"
"丈...丈八蛇矛。"少年抬头,瞳孔在火光里缩成针尖。
武植笑了,指腹蹭过少年后颈:"你爹的蛇矛枪杆刻着'豹头'二字,去年我替他擦枪时摸过。"他突然发力扣住少年手腕,"这杆枪杆是新的,枪头倒像从哪个二流铁匠铺淘来的——你爹的枪头,淬的是雁门关外的寒铁。"
少年手腕抖得像筛糠,额角冒出冷汗:"小的...小的记不清了,只记得爹说过要投奔武叔叔..."
"带他去前院,上热汤热饼。"武植松开手,转身时对赵五使了个眼色。
赵五立即弯腰:"小的这就去备膳房。"
聚义厅的灯笼被风刮得晃,武植盯着案上林冲留下的酒葫芦——那是林教头最后一次喝酒时用的,葫芦嘴还沾着半块没擦净的酒渍。
他摸出块帕子仔细擦着,听见外间传来少年喝汤的声响,"咕咚咕咚"像漏了底的水桶。
"主公。"吴用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这孩子太生涩了。
林教头教出来的儿子,该有七分虎气。"
武植没回头,继续擦酒葫芦:"你当年装算命先生骗卢俊义,不也生涩得很?"
"可林教头的儿子,该记得他爹背上的箭疤。"吴用压低声音,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我问他,你爹左肩胛骨下是不是有块月牙形的疤?
他说...是圆形的。"
武植的手顿住了。
林冲的箭疤他见过——那年在沧州牢城营,林教头赤膊练枪,他替他敷药时数过,箭簇从左肩下三寸扎进去,留的疤确实是月牙状。
"明日我让王婆的人去东京查。"武植把酒葫芦轻轻放回原处,"但现在...我得信他是真的。"
吴用捻着胡须叹气:"主公,这可能是高俅的局。"
"高俅的局,会派个连枪头都认不准的毛孩子?"武植扯了扯嘴角,"若是真的,我武植对不起林教头;若是假的...正好钓条大鱼。"
二更天,王婆的徒弟阿菊踮着脚溜进聚义厅。
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凑近武植耳边:"东京醉仙楼的老掌柜说,三年前有个穿青布衫的女人抱着孩子讨过饭,说男人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可那女人没两天就病死了,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武植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
火舌舔着纸团,映得他眼底发亮:"去把那孩子叫来。"
林安进来时,袖口还沾着饼渣。
武植指了指案头的长枪:"从今日起,你在营里当什长。
明早跟赵五去校场,教新兵扎枪。"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有光:"武叔叔信我?"
"信。"武植拍了拍他肩膀,"但营里规矩,什长要带二十个兄弟。
你若能带好,下月升百户。"
林安的喉结动了动,重重抱拳:"小的定不负武叔叔!"
夜更深了。
武植坐在书房里,烛火在《孙子兵法》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他翻开最后一页,一张纸条"刷"地掉出来。
白纸黑字,字迹像刀刻的:"你猜得没错,他是假的。
但我己在他身上种毒,七日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着朵梅花,花瓣边缘浸着淡淡墨痕,像血。
武植捏着纸条的手青筋凸起,突然笑出声。
他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袖中,转身推开窗。
山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照见他腰间短刀上"武"字的刻痕,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有意思。"他对着窗外的松林低语,"那就让这出戏,唱得再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