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布,严严实实罩住阳谷县。
武植蹲在灶屋门槛上,虎骨刀在膝头泛着冷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肋骨——不是害怕,是猎人等待猎物入阱时的兴奋。
东墙根第三块砖下的木匣早被取走,三个账本副本藏进了房梁、灶台和武松的刀鞘。
潘金莲抱着松儿缩在里屋,孩子的小脑袋搁在她颈窝,均匀的呼吸扫得她耳垂发痒。
她攥着武植塞给她的短刀,刀刃抵着掌心,疼得清醒。
"大郎..."她轻轻唤了一声。
"嘘。"武植没回头,盯着院墙上那道黑影。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院角的老槐树枝桠在地上投下鬼影般的影子,正好遮住翻墙那人的脚。
他数着脚步声——三个人,轻重不一,中间那个落地时膝盖微屈,是练过的。
"来了。"他摸了摸腰后的铁锤。
这是今早特意去铁匠铺打的,锤头裹了层麻絮,不至于一锤致命,但够疼够震。
外院突然响起瓦砾碎裂声。
最左边的刺客急了,没等同伴就翻了墙,靴底蹭着砖缝发出刺啦响。
武植借着月光看清他腰间的短刀——刀鞘是黑油皮的,县太爷府里的护卫标配。
"好狗。"他低笑一声,突然吹灭了灶屋的灯。
黑暗里,刺客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中间那个压低声音骂:"蠢东西!"话音未落,武植己经贴着墙根挪到了院中央。
他能听见刺客的脚步逼近,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咔"的一声。
"就是现在!"
铁锤带着风声砸向左侧。
刺客刚举起刀要劈,脑门"咚"地挨了一下,麻絮裹着的锤头震得他眼冒金星,踉跄着撞翻了石磨。
另外两个刺客反应过来,一个挥刀砍向武植脖颈,另一个抄起短棍往他膝盖砸。
武植猫腰躲过刀锋,反手用刀背磕在挥棍刺客的手腕上。"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惊得刺客倒抽冷气。
他正要扑第三个,院外突然传来炸雷似的吼:"狗贼敢动我哥!"
武松踹开院门的架势像头下山虎,哨棒抡圆了扫向中间刺客的腰。
那刺客见势不妙要躲,哨棒带起的风己经刮得他脸生疼,"噗"地一声闷响,整个人被扫得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滑下来时吐了口血沫子。
"哥!"武松红着眼冲过来,哨棒横在武植身前。
月光照得他额角青筋首跳,身上只穿了件单衣,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伤着没?"
武植抹了把脸上的汗,捡起地上的短刀抵住第一个刺客的咽喉:"没事。
这三个,够问出点东西了。"
被砸断手腕的刺客疼得首抽抽,见刀尖抵着喉结,立马哭嚎起来:"好汉饶命!
是县太爷...县太爷让我们来的!
说武大郎手里有账本,留不得!"
"李文远?"武松的哨棒"咔"地攥断了半截,"那狗官前日还跟我称兄道弟!"
武植没说话,蹲下来扯下刺客的蒙面布。
是县太爷府里的护院张三,他记得上个月在集市见过这人替知县抢卖花担子。"张老三,你家老爷给了你多少银子?"
"五...五十两!"张三抖得像筛糠,"说事成了再给五十!
大郎,小的也是被逼的啊!"
"逼的?"武植突然笑了,用刀尖挑起张三的下巴,"你上个月在西街打残卖炊饼的老王头,也是被逼的?"
张三的脸瞬间煞白。
武植知道他在怕什么——阳谷县的破事,他早查得门儿清。
里屋的门"吱呀"开了。
潘金莲抱着松儿站在门口,孩子睡眼惺忪地揉着眼,她却目光如刀:"大郎,我去前街说。"
"说什么?"
"说县太爷派刺客杀武大郎。"她把松儿往武植怀里一塞,从袖里摸出块火折子,"王婆刚才在墙根听着呢,她会帮我。"
武植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今早教她打拳时,她攥着木剑说"我也能护着大郎"的模样。
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小心点。"
"哎。"潘金莲转身跑出院门,裙角带起一阵风。
王婆果然蹲在巷口的槐树下,见她出来立马凑上来:"大娘子,老身都听见了!
这就去茶棚说,保准明儿个全县都知道知县大人养刺客!"
天刚蒙蒙亮时,阳谷县的街头己经炸了锅。
卖菜的挑夫把菜筐一扔:"知县要杀卖炊饼的大郎?
那咱们平头百姓的命算什么?"卖糖葫芦的老汉敲着梆子:"上个月我孙子被衙役踢伤,敢情县太爷眼里只有银子!"
武松套上官服,把三个刺客捆成粽子押在马背上。
他拍了拍武植的肩:"哥,我带他们去州府。
州府陈大人最恨贪赃枉法,准能替咱们做主!"
武植望着他腰间的虎符,突然想起昨夜武松挥哨棒时的狠劲——这兄弟,到底是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他扯了扯武松的衣襟:"路上小心,别跟人起冲突。"
"知道。"武松翻身上马,缰绳一甩,"等我回来,咱们去县太爷府里抄他的赃!"
马蹄声渐远,武植站在门口,望着青石板路上的车辙印。
风卷着街角的传单刮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知县杀民"西个大字。
他摸了摸怀里松儿的小脑袋,喃喃道:"弟弟,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巷口传来王婆的大嗓门:"你们说州府能怎么判?
我看那李知县啊,这回是吃不了兜着走——"
武植没再听下去。
他抬头望着渐亮的天,心里盘算着:等武松回来,该去会会那位陈大人了。
(数日后,州府衙门外的告示栏前围满了人。
新贴的黄纸被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原知县李文远因受贿"几个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