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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夜的疯狂与血腥，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秦渺每一寸神经末梢。喉咙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灼烧感，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手臂和脸颊上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里火辣辣地抽痛，时刻提醒着那场几乎夺去她性命的暴行。
栖园死寂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酒气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秦渺蜷缩在客房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被猛兽撕咬后、濒死的幼兽。身体因为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散落在身边的、那沓崭新的、沾着无形血腥的钞票，像最刺眼的嘲讽，灼烧着她的视线。
她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引来那头暂时蛰伏的凶兽。每一次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哪怕只是佣人经过，都会让她瞬间绷紧身体，心脏狂跳，指尖深深陷入冰冷的地板缝隙，留下带着血痕的印记。
窗外，肆虐的暴雨终于停歇，留下一个被彻底洗刷过、却更加冰冷潮湿的世界。惨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透过敞开的房门，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冰冷的光带，照亮了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墙壁上狰狞的玻璃划痕，地上散落的、闪着寒光的锋利碎片，还有蜷缩在狼藉中央、遍体鳞伤、眼神空洞的秦渺。
死寂被规律的敲门声打破。笃。笃。笃。
秦渺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得更紧，试图缩进更深的阴影里。
门被推开一条缝。不是陆沉渊那带着暴戾气息的身影，而是林哲。
他提着那个标志性的黑色医疗箱，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外面罩着浅灰色的羊绒开衫，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晨光。他站在门口，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房间的狼藉，最终定格在蜷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伤口还在渗血的秦渺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同情，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看到一件需要维修的、出现故障的物品。他迈步走了进来，皮鞋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哲在秦渺身边蹲下。动作专业而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触碰。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开医疗箱，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他先拿出消毒喷雾和镊子，目光落在秦渺手臂上那道最深的、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上。
“需要清理伤口，可能会有点疼。” 他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副温和却毫无温度的语调，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
当冰冷的消毒喷雾接触到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时，一阵尖锐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刺入的剧痛猛地袭来！秦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忍一下。” 林哲的声音依旧平稳，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镊子精准地探入伤口边缘，夹起一片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玻璃碎屑。那细微的触碰，却如同在伤口上撒盐，带来钻心的锐痛！
秦渺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眼泪生理性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
“别动。” 林哲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道，他的另一只手，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微凉的手指，轻轻却有力地按住了她试图退缩的手腕上方。那触碰隔着薄薄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的力量感。“很快就好。”
他的动作确实精准而迅速。清理、消毒、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流畅而专业。当那带着微凉药膏的纱布覆盖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时，一种短暂的、被缓解的舒适感瞬间压过了剧烈的疼痛。秦渺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那压抑的颤抖也似乎平息了一点。
林哲处理完手臂的伤口，目光转向她脸颊上那道细长的血痕。他拿出新的消毒棉签，动作依旧专业而轻柔。
“抬头。” 他低声说。
秦渺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林哲微凉的手指轻轻托住她的下巴，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稳定，固定住她微微颤抖的脸。消毒棉签带着冰凉的刺痛感，小心翼翼地擦拭过脸颊的伤口。他的呼吸很轻，喷洒在她受伤的皮肤附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药味。
这个距离，秦渺能清晰地看到他镜片后专注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任何陆沉渊式的暴戾或轻蔑，只有一片纯粹的、处理伤口的平静。那专注的平静，在经历了昨夜那场地狱般的风暴后，如同一小片漂浮在绝望冰海上的浮冰，散发着微弱却致命的吸引力。
当脸颊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完毕，林哲收回了手。他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又倒了半杯温水，递到秦渺面前。
“止痛药。”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还有，喉咙的伤，需要含服片剂消炎，一天三次。” 他又拿出另一种药片放在旁边。
秦渺看着那两片白色的止痛药，又看了看那杯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昨夜那窒息的痛苦、被暴力掼倒在地的钝痛、伤口火辣辣的灼烧……所有的痛苦记忆在药片的刺激下汹涌回潮。巨大的疼痛和身体深处涌上来的灭顶疲惫，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水，和那两片白色的药丸。
她仰头，将药片和水一起艰难地吞咽下去。水流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短暂的清凉和舒缓，药片滑落食道，留下微苦的回味。几乎是立刻，一种微弱的、带着麻痹感的暖意开始从胃部扩散开来，暂时压下了身体各处叫嚣的剧痛。
这股短暂的舒适感，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星烛火，微弱，却无比清晰地映照在她被绝望和痛苦彻底冰封的心湖上。
林哲收拾好医疗箱，站起身。他低头看着依旧坐在地上、捧着空水杯、眼神因为疼痛缓解而显得有些迷蒙涣散的秦渺。
“伤口不要沾水，按时吃药。我会每天过来换药。” 他交代着，语气如同医生叮嘱病人，专业而疏离。说完，他不再停留，提着医疗箱转身离开。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窗外雨后的天空依旧阴沉，光线惨淡。
秦渺依旧坐在地上，手里捧着那个空了的玻璃杯，杯壁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温热。身体里那两片止痛药带来的麻痹暖意，如同温柔的潮汐，暂时抚平了尖锐的疼痛，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虚幻的安宁感。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那包扎得整齐干净的纱布上。林哲微凉手指触碰她手腕时的稳定感，他专注处理伤口时的平静眼神，他递来药片和温水时的动作……这些细微的片段，在止痛药带来的舒适感催化下，被无限地放大、扭曲。
在经历了陆沉渊那如同地狱恶魔般的暴虐之后，林哲那冰冷、专业、毫无情感温度的治疗，却成了唯一能触及她、能给她带来一丝“缓解”的存在。他那公事公办的“温和”，在秦渺此刻脆弱不堪、被剧痛和恐惧折磨得濒临崩溃的神经里，被扭曲地解读成了……一种微弱的、带着安全感的关怀。
这种扭曲的依赖感，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有毒藤蔓，悄然缠绕上她残存的意识。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握紧了那个残留着温热的玻璃杯，仿佛那是连接着那点虚幻“暖意”的唯一纽带。
喉咙的剧痛依旧存在，身体各处的伤口还在隐隐抽痛，但此刻，她心中最强烈的念头，竟然不再是恐惧陆沉渊的下一次暴怒，而是……期盼着林哲下一次换药时间的到来。
期盼着那微凉的手指带来的稳定感。
期盼着那止痛药带来的短暂麻痹和安宁。
甚至……期盼着那短暂的治疗时间里，那专注而平静的、不带任何暴戾的目光。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的荒谬和悲哀。但身体的剧痛和灵魂深处巨大的空洞，让她无法抗拒这点如同毒药般虚幻的慰藉。她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明知眼前是海市蜃楼，却依旧贪婪地渴望着那幻影中的甘泉。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窗外，被暴雨洗刷过的栖园庭院，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萧瑟。一片被风雨打落的残叶，黏在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了无生气。
秦渺将脸轻轻贴在手臂的纱布上，那冰凉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林哲手指的微凉。她闭上眼睛，止痛药的效力让她昏昏沉沉。在沉入黑暗的梦境前，最后一个模糊的意识是：明天……他还会来换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