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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园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的天空是洗不净的铅灰，沉甸甸地压在精心修剪的庭院上，也压在秦渺心头。手臂和脸颊上被纱布包裹的伤口，如同沉默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暴风雨夜的疯狂与血腥。喉咙的灼痛感稍减，但每一次吞咽，依旧带着细微的、磨砂般的刺痛，仿佛那冰冷的铁钳从未真正松开。
林哲每日准时出现，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他戴着那副永远温和却毫无温度的面具，动作专业而利落地为秦渺换药、检查。纱布揭开时伤口的刺痛，消毒药水带来的冰凉灼烧，镊子精准夹取残留碎屑的锐痛……每一次，都让秦渺的身体本能地绷紧、战栗。然而，在这份冰冷的“治疗”中，她病态地汲取着那短暂的、止痛药带来的麻痹安宁，和那微凉手指触碰时片刻的稳定感——这是她在陆沉渊制造的绝望冰原上，唯一能触碰到的、虚幻的浮冰。
止痛药带来的舒适感褪去后，巨大的空洞和恐惧便重新占据高地。母亲那张枯槁绝望的脸庞，与林哲口中“随时危险”、“无底洞”的冰冷预言，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脆弱的神经。栖园这座华丽的囚笼，隔绝了外界所有信息，她像被蒙住眼睛推上悬崖的人，不知道下一步是生路还是万丈深渊。
这天午后，栖园死水般的沉寂被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
铃声来自客房角落那个栖园配备的、秦渺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内线座机！尖锐的声响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瞬间刺穿了秦渺昏沉的神经！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种巨大的、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跌跌撞撞地扑向电话，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听筒。
“喂？”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颤音。
“秦小姐！是我！刘姐！” 护工刘姐焦急得变了调的声音如同惊雷，狠狠砸在秦渺耳膜上，“你快想想办法！医院……医院催缴费了！今天必须交上！不然……不然就要给你妈停药了！”
“停药？！” 秦渺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栽倒！她死死抓住冰冷的桌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不是……不是才交过手术费吗？林医生不是说……”
“哎呀！秦小姐！手术费是手术费！后续的药费、护理费、仪器使用费……那都是另外算的啊！” 刘姐的声音又快又急，充满了无奈和恐慌，“账单都堆成山了！医生说了，特效进口药不能停，一停你妈随时可能再出事！医院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下班前不交上十五万，就……就真的停药拔管了！秦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你妈她……她刚才又喘不上气了……”
“十五万……停药拔管……” 秦渺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脏上！母亲痛苦喘息、插满管子的画面瞬间在眼前放大，与林哲口中“随时危险”的冰冷宣判疯狂重叠！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刘姐……刘姐你帮我求求他们……再宽限几天……就几天……” 秦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求了！嘴皮子都磨破了！没用啊秦小姐！” 刘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医院只看钱！没钱……没钱就真的没办法了！你妈她……她等不起啊！秦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压抑而痛苦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清晰地穿透听筒，狠狠刺入秦渺的耳膜！那声音虚弱、绝望，充满了对生的极度渴望和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妈……妈！” 秦渺再也控制不住，对着听筒嘶喊出声，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妈你坚持住！等我！我……我这就去弄钱！你等我！”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秦渺耳边疯狂回响！
“不——！” 秦渺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哀嚎！手机听筒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母亲痛苦的喘息声还在耳边萦绕，医院冰冷的最后通牒如同死神的宣判！十五万！今天！停药拔管！
栖园……陆沉渊！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带着剧毒的倒刺，浮现在她一片混乱的脑海！只有他！只有他能拿出这笔钱！只有他能救母亲的命！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被绝望驱动的力量！她甚至顾不上手臂伤口的剧痛，像一枚被弹射出去的炮弹，猛地冲向紧闭的房门！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着，一把拉开了沉重的门板！
她冲出客房，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栖园空旷冰冷的长廊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刺骨，她却毫无所觉！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凭着记忆和本能，朝着陆沉渊书房的方向狂奔！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和嘶喊：“陆先生！陆先生！”
巨大的恐慌和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什么合约！什么工具！什么屈辱！此刻都灰飞烟灭！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陆沉渊！求他！跪下求他！用一切能想到的方式求他！救救妈妈！
沉重的书房门就在眼前！秦渺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撞了上去！
“砰！”
门没有锁，被她撞开了！
书房内光线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栖园萧瑟的庭院。陆沉渊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冷硬的小臂。听到撞门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冻结千年的寒潭，瞬间锁定了门口那个狼狈不堪、如同疯魔般的女人。
秦渺的头发凌乱，脸上泪水纵横，混合着未干的冷汗，狼狈地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微微颤抖。手臂上白色的纱布因为剧烈的奔跑而隐隐透出血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濒临崩溃的恐惧和绝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陆先生！” 秦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极致的哀求，她踉跄着扑到那宽大的书桌前，甚至顾不上那昂贵木材的冰冷触感，双手死死撑住桌面边缘，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求求你！救救我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哀求而扭曲变形，眼泪汹涌地滑落，“医院……医院要停药了！今天必须交十五万！不然……不然我妈就没命了！陆先生！求求你！再给我十五万！我求求你了！”
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下去。她死死地盯着陆沉渊那张俊美却冰冷如雕塑的脸，试图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找到一丝怜悯，一丝松动。
然而，没有。
陆沉渊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涕泪横流的狼狈，看着她眼中汹涌的绝望和哀求，看着她手臂纱布上渗出的血迹。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没有惊讶，没有同情，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没有。只有一片沉沉的、如同评估物品突发故障的冰冷。
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钢笔。
秦渺的心在急速下沉，坠入无底深渊！巨大的恐慌让她再也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钝痛感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绝望撕裂的万分之一！
“陆先生！我求你了！” 她仰起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混合着屈辱的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伸出颤抖的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只能死死地揪住自己单薄衣襟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做牛做马！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救救我妈！求求你！十五万！就十五万！我以后……我以后加倍还你！我用一辈子还你！求求你了！”
她说着，真的就要俯下身去磕头！额头重重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地板！
就在额头即将触地的瞬间——
“够了。”
陆沉渊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锥瞬间冻结了空气。
秦渺俯身的动作猛地僵住！额头距离冰冷的地面只有一寸之遥！她维持着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姿势，僵硬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书桌后那个如同神祇般冷漠的男人。
陆沉渊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他深邃冰冷的黑眸落在秦渺那张被泪水、汗水和绝望彻底浸透的脸上，眼神里没有任何动容。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急切。他从里面拿出一本支票簿和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钢笔。
笔尖落在支票上，发出细微的、如同刀锋划过的沙沙声。他修长的手指在支票上快速而精准地书写着。
秦渺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思考，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张支票，如同盯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陆沉渊写完了。他撕下那张支票，动作流畅。然后，他微微俯身，手臂越过宽大的书桌。
他没有递给她。
两根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随意地夹着那张薄薄的、承载着母亲性命的支票，如同夹着一张无关紧要的便签纸。
然后，他松开了手指。
支票如同失去了翅膀的枯叶，轻飘飘地、打着旋儿，从半空中缓缓飘落下来。
最终，无声地落在了秦渺跪倒的、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落在她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前方。
距离她的指尖，只有几寸之遥。
鲜红的印章，清晰的数字：150,000.00。在冰冷的地板上，刺眼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陆沉渊首起身，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贴着冰面刮过的寒风，清晰地砸在秦渺彻底凝固的灵魂上：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