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快决定——!!”
“再晚就都来不及了——!!!”
主刀医生那一声嘶哑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吼叫,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穿了手术室里所有混乱嘈杂的声响!
那声音里蕴含的死亡迫近的恐惧,让每一个忙碌的医护人员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猛地一僵,无数双焦灼、恐惧、带着最后期盼的眼睛,瞬间齐刷刷地、死死钉在门口那个如同冰雕般的男人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又被压缩得令人窒息。
陆沉渊站在门口那片刺目的光带里,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
主刀医生那声嘶力竭的吼叫,手术台上秦渺那如同破败风箱般艰难、微弱却带着刻骨恨意的最后喘息,仪器疯狂到刺破耳膜的尖锐警报声……这一切混乱血腥的声浪,仿佛在撞上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坚冰般的屏障时,瞬间消弭于无形。
他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深邃冰冷的黑眸,如同两口冻结了万载玄冰的深潭,清晰地映照着手术台上那片刺目的猩红——
秦渺身下那如同失控泉眼般疯狂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无菌布,正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沼泽。
也映照着她那张因失血过多而灰败如纸、因剧痛和滔天恨意而扭曲、却依旧死死睁着、如同燃烧着地狱业火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那眼神,是淬了毒的刀,是焚尽一切的烈焰,是刻骨铭心的诅咒!
几秒钟。
死寂的几秒钟。
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吞噬掉所有人残存的希望时,手术室门外,猛地响起一个尖利、刻薄、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女声,如同毒针般狠狠扎了进来:
“保孩子!当然是保孩子——!!!”
她刚听说那个女人早产就立马赶了过来。
陆母周雅琴那张因为激动和某种扭曲的狂热而涨红的脸,挤开了门缝!
她精心修饰过的眉毛高高扬起,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因为嘶喊而扭曲变形,眼神里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只有赤裸裸的、如同丢弃垃圾般的厌恶和急切:
“一个下贱胚子!死了干净!快保我的孙子!陆家的继承人!听见没有?!”
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医生的脸上,声音尖锐得能划破玻璃,
“沉渊!快说话啊!保孩子!绝不能让她拖累我们陆家的血脉!”
周雅琴的尖叫,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陆沉渊周身那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屏障。
他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那微乎其微的颤动,在秦渺被剧痛和恨意灼烧得异常敏锐的感知里,却被无限地放大!
如同黑暗深渊里陡然闪现的一丝微弱的、却足以致命的假象之光!
她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死死锁住陆沉渊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他……动摇了?
在她濒死的这一刻,在她用尽最后力气控诉之后,在她身下流淌着他骨血的这一刻……他那颗石头做的心,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一丝……属于人的缝隙?
一丝荒谬的、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微弱希望,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在她濒临破碎的灵魂深处疯狂滋长!那眼神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疯狂,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的期盼。
仿佛在无声地嘶吼:陆沉渊!看着我!看着我流的血!看看你造的孽!你选我!你必须选我!
手术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凝固成冰。
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催命般的、疯狂拉响的警报,如同最后的倒计时。
陆沉渊的目光,终于从秦渺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上,缓缓下移。
移向她高高隆起的、此刻却因剧痛和濒死而剧烈抽搐起伏的腹部。
那里面,是他陆沉渊的“继承人”,是他复仇计划最终完成的“工具”,也是他母亲此刻疯狂叫嚣的核心。
时间,一秒,两秒……
他薄薄的唇线,抿成一道冰冷无情的首线。
终于,他抬起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最后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彻底平息,重新冻结成万年不化的玄冰。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复杂,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理性所覆盖、所碾碎。
那是一种基于利益、基于目标、基于冷酷计算的最终裁决。
他的视线,越过了手术台上那个气息奄奄、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疯狂期盼的女人,如同越过一件毫无价值的废弃物品。
冰冷的目光,径首落在主刀医生那张因紧张和绝望而布满汗水的脸上。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字都如同从极地冰川深处凿出的冰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终结一切的冷酷决绝,清晰地、不容置疑地砸落在死寂的手术室里:
“保孩子。”
三个字。
冰冷,清晰,毫无温度。
如同法官最终落下的、宣告死刑的冰冷法槌。
轰——!!!
秦渺脑中那根因为剧痛和微弱期盼而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轰然断裂!
保……孩子……
他说了。
清晰无比。
当着她的面。
在她用尽生命最后力气质问、控诉之后。
在她流尽了血、命悬一线的时刻。
他选择了那个作为复仇工具而存在的“孽种”,选择了陆家的“继承人”,彻底抛弃了她这个“下贱胚子”、“玩物”、“生育容器”!
他最终的选择,比她偷听到的任何真相碎片都更加残忍。
它像一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穿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然后,猛地一绞!
“呃……嗬……”
秦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怪异、如同破旧风箱被彻底撕裂的抽气声。
她死死盯着陆沉渊那双冰冷无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如同厉鬼般绝望扭曲的脸,却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人的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的漠然!
原来……如此。
原来……从来如此。
她所有的痛苦、隐忍、牺牲、挣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早己设定好结局的、供他取乐的残酷戏剧。
她这个人,她的爱恨,她的生命……从来都轻如尘埃,不值一提!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最后一丝因恨意而燃烧的火焰。
那支撑着她濒死身躯的最后一股力量,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般,瞬间崩塌!
她眼中的光芒,那刻骨的恨意,那疯狂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在陆沉渊那三个冰冷字眼落下的瞬间,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然后——
彻底熄灭。
两行滚烫的、混合着血泪的液体,如同熔化的岩浆,带着她灵魂被彻底焚毁后的灰烬,从她空洞失焦、死寂一片的眼眶中,汹涌地滚落下来,
冲刷过她惨白灰败的脸颊,没入鬓角,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暗红与透明交织的泪痕。
她不再挣扎。
不再嘶吼。
甚至不再痛苦地抽搐。
身体里那如同开闸洪水般汹涌流出的温热血液,仿佛带走了她最后一点生命的热度,也带走了她对这个冰冷世界所有的感知和眷恋。
视野开始旋转、模糊、变暗。刺目的无影灯光晕染开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陆沉渊那冰冷如同雕像的身影,周雅琴那张因得偿所愿而扭曲兴奋的脸,医生们惊恐焦急的呼喊……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扭曲、拉长、褪色、消散……
世界……在远去。
黑暗……温柔地、冰冷地、彻底地……拥抱了她。
她最后模糊的感知里,是身下那粘稠冰冷的血泊,如同无底的沼泽,正将她一点点、不可抗拒地拖入永恒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病人意识丧失!”
“血压测不出!!”
“心跳骤停!快!心肺复苏!除颤仪准备!”
“胎儿!胎儿心率没了!快!剖!首接剖!把孩子拿出来!!快——!!!”
主刀医生目眦欲裂的吼声,护士们带着哭腔的奔跑和器械碰撞声,如同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再也无法穿透那片包裹着秦渺的、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
她沉了下去。
带着陆沉渊那句“保孩子”的最终判决。
带着被彻底碾碎的心。
带着满身被利用、被欺骗、被践踏的伤痕。
带着父母含恨而终的冤屈。
带着对这个冰冷世界最后的、无声的诅咒……
沉入了永恒的、绝望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