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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车的红灯割裂雨幕，将后巷污浊的水洼染成血色。严明半跪在窨井边，指腹碾过井沿一块焦黑的砖石。浑浊雨水冲刷着他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却冲不散黏在砖缝里的几缕织物纤维——深蓝，化纤质地，边缘被高温熔成硬痂，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混在污水腥气中几不可闻。
“又是蓝色…” 他齿缝间挤出嘶哑的气音。监控里模糊的外套，刘婶口中的工装，此刻在指尖凝成实体。这绝非赵建国那身辨不出颜色的破烂。是猎手的皮。
“老严！” 马国栋的咆哮砸过来，盖过暴雨轰鸣。他浑身湿透，一把攥住严明胳膊往上拽，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还看什么看！孙浩快不行了！” 手电光扫过严明掌心，那几缕焦蓝纤维在强光下像淬毒的针。马国栋瞳孔一缩，随即暴怒地挥开他的手：“一根烂线头能顶屁用！能救回人命吗？！” 纤维混着泥水溅入黑暗井口，转瞬无踪。
分局医院抢救室外的长廊，消毒水味浓得呛人。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在孙浩父母绝望的哭嚎声里投下惨白的光。马国栋像头困兽，一拳砸在金属椅背上，“哐当”巨响震得墙壁回音。
“看见了吗？啊？！” 他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珠钉住阴影里的严明，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溅，“这就是你要的！撒网！布控！三十七个人！八个‘国宝’！结果呢？凶手毛没摸到，自己人搭进去一个！赵建国喂了下水道，孙浩——” 他哽住，手指发颤地指向抢救室亮得刺目的红灯，“…能不能活还不知道！”
严明背靠冰凉的瓷砖墙，沉默如一块浸透的礁石。湿透的夹克紧贴脊背，寒意钻进骨头缝。他右手插在衣兜里，死死攥着那枚陈雪案遗留的纽扣。铜钮的棱角陷进掌心，锈蚀的凸起抵着皮肉，二十年的冰冷和血腥透过皮肤首刺心脏。当年他忽略了这枚纽扣，如今他看见了蓝色纤维，却依旧抓不住那只魔鬼的手。
“是我的错。” 严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我该想到…他会调转枪口。”
“放屁！” 马国栋像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步跨到他面前，鼻尖几乎相抵，压低的咆哮带着血腥气，“你想到？你他妈光想着吴振业！想着你的陈雪案！你眼里只有那条毒蛇！我呢？！我得对上头交代！对弟兄们的命负责！现在好了，报告怎么写？‘因公殉职’还是‘重大失职事故’？！” 他猛地揪住严明前襟，湿冷的布料在指下咯吱作响，“上面刚来电话！调查组明天就到！这案子…到此为止！再查下去，整个分局都得给你陪葬！”
深夜的城西分局停车场，暴雨未歇。严明甩上车门，引擎没熄，车灯如两柄利剑劈开雨帘。马国栋“到此为止”的吼声还在耳膜里震荡，掌心纽扣的凹痕隐隐作痛。他抓起副驾上一个物证袋，里面是现场勘查员在混乱中勉强封存的一小块沾着黑渍的井口泥块——孙浩被电击前，最后抓住的地方。
后巷己被警戒线封锁。黄色塑料条在狂风中抽打，如同招魂的幡。严明掀开线弯腰钻入，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精准落回那个吞噬生命的窨井口。雨水冲刷了大半痕迹，但井沿砖石上，几道新鲜的、被硬物刮擦出的白痕清晰可见——那是孙浩的指甲，还是救援的撬棍？
他蹲下身，物证袋凑近鼻端。泥腥、铁锈、污水的腐臭…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尖锐，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猝然刺入鼻腔。
消毒水。
不，更准确地说，是那种混合着特殊溶剂的、“威猛加强型”独有的死亡气息。在暴雨和污浊的掩盖下，它淡得如同幽灵的叹息，却让严明浑身的血瞬间冻住。它曾萦绕在王德贵的筒子楼，渗进陈雪的焦骨，此刻又附着在这块罪恶的泥块上，如同吴振业无声的签名，印在警方溃败的伤口上。
他猛地攥紧物证袋，指关节在冷光灯下泛出死白。手电光柱颤抖着扫过湿漉漉的墙壁，扫过巷口那盏在风雨中明灭的路灯，最后死死钉在幽深的井口。水面倒映着破碎的光，像一只嘲弄的独眼。
网破了，蛇未死。毒牙上的寒光，正对准下一个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