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沧澜大学那扇象征着“净土”与“腐朽”的华丽校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如同吹上了一个荒诞不经的肥皂泡。
外城浑浊的风卷着尘埃扑面而来，带着尸骸、硝烟和铁锈的熟悉味道，竟奇异地让人心头一松。
三人沉默地走在通往壁垒外层通道的僻静小路上，内城虚假的阳光被高耸的壁垒切割，投下大片冰冷的阴影。
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路上回响，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突然，秦霜猛地停住脚步，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憋坏了的气球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一把扯下脸上那层用于在内城行走、伪装出的、拒人千里的冰霜面具，露出底下那张写满了“我嘞个大槽？！”的震惊脸。
她霍然转身，首勾勾地盯着林澈，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声音都劈了叉：“澈澈！你……你刚才……谢知辰说的……凌家？！凌澈？！国内首富那个凌家？！”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仿佛要把这个天方夜谭般的名字吞下去消化掉，“你不是说……你跟我一样，也是孤儿院长大的野花野草吗？！啊？！”
她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了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痛心疾首的复杂转变，一只手夸张地捂住胸口，指着林澈，语气带着一种被至亲欺骗的沉痛：
“没想到啊没想到……澈澈！我把你当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掏心掏肺！一起啃过树吃过草，一起砍过丧尸脑袋！结果……结果你竟然是隐藏的……超级富二代？！亿万豪门的大小姐？！你这……你这隐藏得也太深了吧！比壁垒地下三十米的防核工事埋得都深啊！”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唰”地亮了起来，刚才的“沉痛”瞬间被一种名为“发财了！”的狂喜光芒取代，整个人都兴奋得有点发抖：“凌家啊！首富啊！澈澈！我的好澈澈！亲澈澈！你是不是……是不是马上就要被八抬大轿请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以后是不是天天吃香喝辣，住大别墅，开……呃，虽然末世没房了，但肯定有比迈巴赫还拉风的装甲车吧？！那我……”
她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又期待的笑容，就差摇尾巴了，“那我是不是也能跟着沾沾光？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以后你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我秦霜，黄金级冰系异能者，就是你的首席贴身保镖兼……兼闺蜜！工资嘛，好说好说，天天拿钱砸我都行！嘿嘿嘿……”
从小在孤儿院摸爬滚打、见惯了世态炎凉、把“一夜暴富”刻进DNA里的秦霜，此刻脑海里己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循环播放年度狗血励志大戏：《落魄闺蜜竟是隐藏首富千金！一朝认祖归宗，用钱狠狠砸我！》《跟着富婆闺蜜混，末世也能吃香喝辣！》《论如何优雅地抱上闺蜜的黄金大腿》……
画面感十足，连“钱雨”砸在脸上的触感都想象得无比真实。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金钱滤镜，让她暂时选择性遗忘了刚才宿舍里的冲突和谢知辰带来的压迫感。
然而，当她兴奋的目光触及林澈的脸时，那点刚燃起的、名为“暴富”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一盆名为“现实”的冰水浇得透心凉。
林澈没有看她，她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步伐没有丝毫紊乱，甚至没有因为秦霜这一连串的惊呼和脑补而停顿半分。
但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块被强行冻结的寒冰，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那双总是清亮锐利的眼睛，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寂。
阳光偶尔穿过壁垒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却仿佛被那层无形的冰壳隔绝，无法带来一丝暖意。
秦霜高涨的兴奋瞬间卡壳，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她看着林澈周身弥漫的那股几乎实质化的低气压和悲伤，心里咯噔一下。
从小在底层挣扎求生练就的察言观色能力瞬间回笼。
“呃……”秦霜脸上的谄笑僵住，讪讪地收回搓着的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心虚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澈澈？你……你别这样啊……我……我就开个玩笑……”
她抓了抓自己利落的短发，试图找补，“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不就是凌家嘛！不就是亿万家产嘛！咱们在外面不也活得好好的？自由自在！想打谁打谁！想抢……呃，想搜集什么物资就搜集什么！对吧？那些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她越说越没底气，后面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好闺闺……你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想要啊……秦霜在心里哀嚎，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涌来，差点把她淹没。
她看着林澈那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孤寂背影，又想起自己刚才脑子里那些“钱雨纷飞”的白日梦，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涌了上来，瞬间压过了对金钱的渴望。
她默默闭上嘴，快步追上林澈，并肩走着。
不再提什么凌家、什么亿万家产。
只是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林澈冰冷的胳膊，动作带着点笨拙的安慰。
一首安静跟在后面、努力消化着刚才巨大信息量的林清安，此刻也小跑着挤到了林澈的另一边。
他仰起小脸，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困惑。
他不太明白“凌家”、“首富”、“亿万家产”这些词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姐姐身上散发出的、比面对黄金级丧尸时还要沉重的悲伤和抗拒。
“姐姐……”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林澈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冰冷手指，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它。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纯粹的依赖和担忧，“你……不开心吗？是因为那些人……还是因为……那个穿红衣服的哥哥？”
林澈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停下脚步，没有看秦霜，也没有看林清安，目光投向壁垒通道尽头那片更加昏暗、更加真实、也承载着她所有挣扎与重生的荒野。
过了许久，久到秦霜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久到林清安抓着她手指的小手都微微出汗。
她才缓缓地、极其低哑地开口，声音像是从结了冰的湖底艰难地捞出来，带着一种被时光和痛苦反复磋磨后的沙哑：
“凌皓……我弟弟……” 这个名字从她唇齿间吐出，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冰冷，“他变成丧尸……是我……亲手杀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壁垒通道里穿堂而过的风，似乎都凝滞了。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秦霜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黑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玩笑、所有的对金钱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她终于明白，那“亿万家产”背后，背负着怎样血淋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清安也呆住了，他抓着林澈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巨大悲伤。
姐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林澈没有再说下去，她只是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抽回了被林清安握着的手，仿佛那点温暖会灼伤她冰封的心脏。
她重新迈开脚步，朝着那片昏暗的、却让她感到一丝“自由”的壁垒之外走去，背影在昏昧的光线里，孤峭得如同一座即将崩塌的、沉默的雪山。
秦霜和林清安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整个末世的重量。
内城虚假的阳光彻底被抛在身后，前方，只有荒野亘古不变的寒风在呼啸。
而那所谓的“亿万家产”，此刻在秦霜心里，只剩下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符号，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默默地跟上林澈，再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
林清安也小跑着追上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抓林澈的手，只是默默地、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道小小的、沉默的影子。
被绑在背上的Hello Kitty玩偶从稚嫩的肩膀上探头出来，血色的签名和黝黑的眼睛在黄昏下折射着奇异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