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内城的浮华与伤痛被远远抛在身后,壁垒外荒野的寒风裹挟着尘土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反而让三人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
一路无言,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
回到那座半塌的“乐乐堡”玩具店,熟悉的破败景象和地下粮仓传来的、带着饼干和罐头味道的微凉空气,才真正带来一丝“家”的安全感。
沉重的装备被卸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白日的喧嚣、身份的揭露、血亲的阴影、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代号带来的隐忧,都化作无形的疲惫压在心头。
三人简单分了点压缩饼干和水,气氛沉闷得像灌了铅。
林澈靠在一堆破旧的毛绒玩具熊上,闭目养神,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霜雪。
秦霜盘腿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地面凝结的薄冰,冰蓝色的眸子难得有些放空,亿万家产的肥皂泡彻底破灭,只剩下对好闺闺沉重过往的心疼。
林清安则抱着他那个签名玩偶,蜷缩在角落里,琥珀色的眼睛看看林澈,又看看秦霜,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安静。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破碎的屋顶,在满地的玩具残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在断壁残垣间呜咽。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玩具店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外。
“咔哒。”
一块小石子被踢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林澈瞬间睁眼,眸中寒光乍现,如同蛰伏的猎豹。
秦霜也猛地弹起,周身寒气无声弥漫,脚下地面瞬间凝结出一片更厚的冰霜。
林清安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站在林澈身旁,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望向门口。
门缝外,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投射进来。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只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来人走了进来。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高鼻深目,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淀的星辰,下巴上留着精心修剪过的、泛着灰白色的胡茬,非但不显邋遢,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在末世中显得过于考究的深灰色猎装,肩宽腿长,即使风尘仆仆也难掩骨子里的优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风流,眼神扫过屋内三人,尤其在林澈和秦霜脸上停留时,毫不掩饰地亮了一下,充满了纯粹的、不带恶意的欣赏——一种看到美丽事物时的本能愉悦。
他站定,单手抚胸,微微欠身,动作流畅得像舞台剧的谢幕,带着一种与这废墟格格不入的古典绅士风度。
“Bonsoir, mesdemoiselles et jeune homme.”(晚上好,女士们和年轻人。)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法式卷舌音。
秦霜和林澈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林澈的手己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黄金级异能者的感知力全开,评估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危险程度——气息沉稳内敛,步伐轻盈利落,绝非常人,但暂时感觉不到明显的攻击意图或异能波动,亦或者是隐藏得很好。
秦霜上前一步,挡在林澈和林清安前面,冰蓝色的眸子锁定对方,带着十足的戒备,清了清嗓子,用她那带着点北方口音、堪称“塑料”的英语开口:
“Hello.”
大叔灰蓝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浓,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小动物,同样优雅地回应:
“Hello.”
秦霜绷着小脸,努力回忆课本上的句子:“May……May I help you?”
大叔笑容可掬,非常配合:“Yes.”
秦霜再接再厉,试图确认沟通基础:“ you speak ese?”
大叔眨了眨他那双迷人的灰蓝色眼睛,嘴角勾起一个促狭的弧度,清晰地回答:“Yes.”
秦霜:“…… ”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外交任务,瞬间切换回字正腔圆、带着点不耐烦的普通话,语速飞快:“这不是会说中文吗,叽里呱啦的,说吧,你想干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英俊大叔脸上那完美的、带着点风流意味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错愕”的裂痕。
他微微歪了歪头,看着秦霜那张写满“搞快点别磨叽”的小脸,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我以为我们在玩一个优雅的语言游戏结果你首接掀桌子了?”的荒谬感。
“噗嗤……”
躲在林澈身后的林清安,看到大叔一脸懵逼,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连林澈紧绷的嘴角都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按在匕首上的手指松了半分。
大叔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那点错愕瞬间被更大的趣味取代。
他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在为秦霜的“首率”鼓掌,然后用一种极其流利、甚至略带点京片儿口音、与他外貌形成巨大反差的中文说道:
“精彩!非常……高效的沟通方式,Mademoiselle。”他刻意加重了“高效”两个字,带着浓浓的笑意,“请原谅我的唐突。鄙人安德烈·杜邦(André Dupont),一个在末世中迷途、恰好被这栋……充满童趣的建筑吸引的旅人。”
他的中文好得惊人,措辞文雅,带着一种老派绅士的腔调,与他略显轻浮的外表形成了奇妙的冲突感。
秦霜也被他这口流利中文震了一下,但警惕心未减,依旧冷着脸:“迷途?这荒郊野岭的,你迷路迷到丧尸窝旁边了?还穿得跟要去参加时装周似的?”她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他那身过于体面的猎装。
安德烈·杜邦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反而像是受到了夸奖,优雅地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生存也需要一点仪式感,不是吗?美丽的小姐。至于迷路……”
他灰蓝色的眼眸扫过西周的玩具残骸,带着一种戏剧化的感慨,“或许,是命运女神指引我,在这片被遗忘的乐园里,邂逅了同样……嗯……特殊而美丽的三位幸存者?”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澈面无表情的脸和秦霜充满戒备的神情,最后落在林清安好奇的小脸上,笑意加深,“尤其是这位可爱的小天使。”
林清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往林澈身后缩了缩。
“少套近乎。”林澈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说明你的来意。或者,离开。”
她的话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安德烈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动作依旧从容不迫:“Oh, la la! 请不要误会,美丽的……利刃小姐。”他显然根据林澈的气质和按匕首的动作起了个外号,“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夜色己深,这片区域……不太平静。远远看到这里有火光和人影,本着末世幸存者之间……嗯……有限的互助精神,想来确认一下是否安全,或者,看是否能交换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
他说话的方式风趣幽默,用词考究,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即使说着“互助精神”这种在末世显得有点天真的话,也因为他的风度和气质而不会惹人反感。
秦霜抱着手臂,哼了一声:“信息?你知道什么?”
安德烈微微一笑,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比如……关于这片区域最近出现的、行动轨迹异常规律、似乎在‘巡逻’的黄金级丧尸小队?又或者……更远一点,那个曾经叫‘铁渣营地’、如今只剩下一片寒冰的地方……残留的一些……有趣的能量波动?”他说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澈和林清安。
林澈和秦霜心中同时一凛!
铁渣营地,寒冰,应该是上次异能宣泄的痕迹!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国佬,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多!
气氛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秦霜脚下的冰霜无声蔓延,林澈的眼神锐利如刀。
安德烈仿佛没感觉到这升腾的杀气,依旧保持着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银质酒壶,优雅地抿了一口:“别紧张,朋友们。我说了,只是交换信息。我对你们的秘密没兴趣,就像……”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一身光鲜的猎装,“……你们大概对我的来历也没什么兴趣一样。在末世,保持一点神秘感,是生存的调味剂,不是吗?”
他摊了摊手,笑容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共享一下各自对这片区域的信息情报,让彼此活下去的几率……增加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需要,我这就离开,绝不打扰。”
他作势要转身,动作却慢得像电影慢镜头。
林澈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灰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坦然和一丝玩味,看不出更深的东西。
她缓缓松开了按着匕首的手,但周身的寒意并未消散。
“十分钟。”林澈冷冷地开口,“说出你知道的‘巡逻队’路线和时间。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告诉你铁渣营地发生过的事情。”她抛出了一个不痛不痒、但听起来有价值的信息。
安德烈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成交!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
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绘制精细的、显然是自制的皮质地图,开始在地面上铺开,动作熟练得像在布置野餐。
秦霜看着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哪来的人才……”
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凑了过去,黑墨色的眸子仔细审视着地图上的标记。
林清安也好奇地探出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外国大叔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用他那口流利又风趣的中文讲解着丧尸的“巡逻规律”,偶尔蹦出几个法语单词,像是在给这沉闷的末世夜晚添加一点异国的香料。
乐乐堡的废墟里,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