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如同在粘稠的黑暗深海中飘荡。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强行撬开林绾绾混沌的感官,耳边隐约传来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模糊的人声。
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刺眼的白炽灯光,和一片素净的天花板。
鼻尖萦绕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医院?
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正缓缓流入血管。
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
后背那种钻心的麻痒似乎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钝的灼痛感和紧绷感,像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呼吸虽然还有些不畅,但比之前好多了。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绾绾循声看去,是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面容和善的年轻护士,正拿着记录板写着什么。
“你送来的时候可吓人了,全身严重过敏反应,急性喉头水肿,再晚一点就危险了。”护士放下记录板,心有余悸地说。
“还好送来得及时,抗过敏和激素都用上了,现在情况稳定多了。后背的化学灼伤也处理过了,这几天不能沾水,按时涂药。”
过敏?化学灼伤?林绾绾混沌的大脑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记忆碎片涌来——浴室,清洁剂,疯狂搓背,绿色掌印,顾承烨冰冷的眼神,还有那铺天盖地的红疹和窒息感……
“是……是谁送我来的?”林绾绾声音沙哑干涩,几乎发不出声。
“哦,是一位非常英俊但气场好冷的先生。”护士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敬畏的表情。
“他抱着你冲进来的,那脸色……啧啧,跟要杀人似的,首接把院长都惊动了!我们主任亲自给你看的诊,他就在旁边盯着,那眼神……”护士打了个寒颤,没再说下去。
“后来接了个电话,好像有急事,才离开的,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我们主任要‘用最好的药’。”
顾承烨?是他送自己来的?还用了最好的药?
林绾绾心里刚升起一丝极其微妙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比如:他好像也没那么绝情?),就被护士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那点可怜的幻想。
护士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翻了翻,念道:“哦对了,顾先生还特别交代了,说……”
护士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原话,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模仿着那种冰冷无波的语气:“‘等她醒了,告诉她,后背的‘亲子鸭’画得很好,不用谢。医药费账单会寄给她,连同……精神损失费。’”
护士念完,好奇地看向林绾绾:“‘亲子鸭’?林小姐,那是什么?顾先生是你孩子的父亲吗?你们……闹矛盾了?”
护士的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光芒。
林绾绾:“……”
她感觉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刚刚退下去的红疹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公开处刑的愤怒让她差点从病床上弹起来!
顾承烨!你这个睚眦必报、杀人诛心的魔鬼!谁要谢你画鸭子啊!还有精神损失费?!明明受损失的是我!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因为喉咙干涩和情绪激动,只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护士看她反应激烈,连忙安抚:“林小姐别激动!你现在不能激动!小心血压!过敏反应还没完全稳定呢!”
她按了按床头的呼叫铃,“你刚醒,还需要观察。对了,顾先生还安排了一位护工,就在外面,需要我叫他进来吗?”
林绾绾拼命摇头,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和那只该死的“亲子鸭”一起埋了!
护士看她摇头,也没勉强,转身去准备药物了。
病房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林绾绾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
后背的紧绷感和微痛提醒着她那场愚蠢的“清洁剂战役”和最终的惨败。
更让她绝望的是,护士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亲子鸭”、“画得很好”、“不用谢”、“账单”、“精神损失费”……
她悲愤地闭上眼睛,感觉人生一片灰暗。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绾绾以为是护士回来了,没好气地嘟囔:“我说了不用护工!让他走!看见姓顾的安排的任何人我都过敏!”
脚步声停在了床边。
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无声地弥漫开来。
林绾绾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
顾承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她的病床边。
他换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仿佛刚从某个重要的会议中抽身。
他微微垂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林绾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文件——那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医药费账单和精神损失费清单吧?!这么厚?!他是把整座医院买下来了吗?!
顾承烨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缓缓抬起手,将那份厚厚的文件……随意地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文件封面,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清晰可见:
《蔚蓝之心岛产权转让及附属设施维护细则》
林绾绾:“???”
不是账单?产权转让?蔚蓝之心岛?那不是她之前逃难去的海岛吗?
她茫然地看向顾承烨。
顾承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在她因为过敏反应还有些浮肿、贴着纱布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了她被被子盖住的后背方向。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力量:
“林绾绾。”
他顿了顿,眼神里淬着冰,又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漠然:
“你的‘亲子鸭’治疗费,我预付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份厚厚的产权文件,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这座岛,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