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鸾仙院的“仙缘”
合欢宗，外门弟子居所所在的“栖霞院”内，弥漫着一股酸溜溜的羡慕气息。
“听说了吗？昨晚柳媚师姐特意传唤了陈默，让他去红鸾峰做‘考核’！”一个弟子拨弄着窗棂上的镂空花纹，语气酸得能拧出汁来。
“啧，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柳媚师姐啊！红鸾峰的花魁！”另一人仰望天际振翅的仙鹤雕像，眼中满是向往与嫉妒，“那可是双修圣地！若能通过师姐们的‘考核’，一步登天入内门，成为枕边贵客，修为蹭蹭涨，死了都值！”
众人艳羡目光的焦点，此刻却像个局外人般杵在一旁。陈默，面容清瘦，一身洗得发白的书生袍，气质与这仙气飘飘的宗门格格不入，活像一头误入花丛的憨厚灰熊。他来自凡尘偏远小镇，灵根资质差得令人发指，偏偏不知被哪位宗门高层“慧眼识珠”，破格收入了外门。
“就他？普普通通一穷酸书生，哪点值得师姐们青睐？怕不是有什么猫腻吧？”一个弟子塞了块灵果进嘴，含糊不清地嘲笑道。
陈默闻言，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扬眉道：“谁知道呢？兴许我就是那天选之子？诸位师兄想想话本里的桥段，主角不都最后关头才闪亮登场，女主哭着喊着倒贴嘛？我要是去晚了，明天这‘天选之子’的名额，怕是要换人咯。”
负责传话的杂役女弟子朱瑶恰好走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灵果，没好气道：“少在这贫嘴！你这人设，在话本里活不过三章！还主角？赶紧的，别让柳师姐等急了，小心真换人！”
陈默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嗨，我懂。我这种，就是给主角送经验、垫脚石的反派命，早死早超生，省得折腾。”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一丝破罐破摔的调侃，“反正我决定了，既来之，则安之。老天爷要是真想把我的小命留在合欢宗，让我也变成那‘驱阴之具’，我陈默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滑稽的反转戏码！”
话音未落，朱瑶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快走吧！再磨蹭真换人了！”
在众弟子或羡慕或鄙夷的目光中，陈默被簇拥着，踏上了通往红鸾峰的小径。阑珊的晚霞给雕梁画栋的红鸾仙院镀上一层暧昧的金边，空气中飘荡着甜腻的馨香。院门外，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弟子早己等候多时，看向陈默的眼神，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陈师弟，久候了，快请进。”一个酥媚入骨的声音响起。柳媚师姐款款而立，身姿曼妙，眉目如画，仿佛从仕女图中走出的尤物。她媚眼如丝，声音甜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默堆起笑容，迈步踏入暖香袭人的内室。然而，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柳媚师姐慵懒倚在绣床边，风情万种。但就在她身侧不远，一个成年男子如同破麻袋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双目圆睁，空洞无神，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皮肤干瘪蜡黄，仿佛全身的精气血肉都被抽干！尸体身下，垫着一张被暗红血迹浸染的粉色罗裙，刺目而妖异。
“哦？是谁领你进来的？没耍什么小聪明吧？”柳媚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瞥了陈默一眼，仿佛地上那具干尸只是件寻常摆设。
“嗡！”陈默只觉得脑袋里一声炸响，手中下意识捏着的灵果“砰”地掉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埃。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发颤：“不……不敢！绝不敢！柳……柳师姐，弟子陈默，是……是来聆听师姐指点的……”
柳媚俏脸一寒，冷哼一声，抬脚便将旁边的小桌踹翻！木屑飞溅，玉瓶碎裂，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没用的胆小鬼！”她斥骂道，“拿着我的邀约，就只会缩头缩脑？既然来了，本小姐今日便好好‘调教调教’你！”话音未落，她风情万种地倾身，玉手撩开轻薄的红纱，半卧在软榻之上，曲线毕露，媚态横生。
陈默心脏狂跳，连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只听得身后传来的低喘，温热甜腻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后颈。
“师弟~可是怕姐姐太美，抬不起头来？”柳媚的声音带着戏谑，“要不……姐姐给你点‘暗示’？”
好奇心终究压过了恐惧。陈默僵硬地、一点点侧过头去。只见柳媚红衣半敞，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凤眸含春，娇艳不可方物。软榻旁的地毯上，一个刚刚似乎还“苏醒”着的男子，被她随意一脚踢开，像片羽毛般在地，面色惨白如鬼，嘴角还残留着未咽下的“清凉补心汤”的痕迹。
“师弟，瞧瞧姐姐可还入眼？想不想……与姐姐亲近亲近？”柳媚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回眸一笑，那笑容却冰冷如刀。
陈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老实巴交：“师姐……师姐您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弟子……弟子凡夫俗子，岂敢有此亵渎之念？”心中却疯狂咆哮：去他娘的相互切磋！这分明是屠宰场！老子差点就成了下一具干尸！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恳切的涩然：“师姐放心，弟子对您唯有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情。若弟子愚钝，跟不上师姐的脚步，那也只能……认命了。”话音刚落，门外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柳媚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她伸手指了指门口尸体所在的位置，声音冰冷：“来人，把这‘东西’清理掉。”
两名侍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动作麻利地抬起那具轻飘飘的干尸。柳媚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迹，眸光锐利如刀，扫过陈默：“陈默，今日且放过你。去见见外门的赵长老，让他给你‘充充电’。三日后……我再好好‘考校’你！”说罢，她猛地甩袖起身，在侍女的簇拥下，如同高傲的孔雀般离去，只留下一室甜腻的冷香。
陈默浑身一颤，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谢师姐宽宏！弟子告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转身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房间时，陈默眼角的余光瞥见柳媚在院墙下驻足。她回眸，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与玩味，红唇微动，低不可闻的自语随风飘入陈默耳中：
“陈默啊陈默……你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宗主和谢师叔都对你另眼相看？”
这句话像根冰冷的针，扎进陈默混乱的脑海。宗主？谢师叔？他们……知道我？
踉跄着冲出红鸾仙院，晚风一吹，陈默才发觉自己后背己被冷汗浸透，胸口剧烈起伏，浑身酒气熏天——那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他大口喘息，摊开手掌，掌心黏腻一片。腰间，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块沾着口脂印的灵果。
“我能行吗……我真的能行吗？”他靠在冰冷的山石上，自嘲地拔高了嗓音，苦笑声在寂静的山道间回荡。一个连练气境都磕磕绊绊、在底层挣扎的废材，竟然妄想着“怀璧其罪”？首面赤裸的杀机？刚才那一幕，那具干尸空洞的眼神，柳媚冰冷戏谑的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
怀中抱着同门的尸体下山，陈默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按照柳媚“吩咐”的善后流程，他来到后山一处荒僻林地。无需工具，练气境那点微末力气也足以攀石挖土。短短片刻，一个浅坑便己挖好。
没有哀悼，没有仪式。陈默面无表情地将那轻飘飘、如同枯柴般的尸体放入坑中，覆上冰冷的泥土。他默默计算着：这人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顶多二十出头。身上没有遗物，想必活着时也是个挣扎在底层的可怜虫，连媳妇都没讨上。所谓的“仙缘”，不过是成为宗门豢养的“驱阴之具”，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像垃圾一样丢弃。死得如此憋屈，如此无声无息。
身后，仿佛还残留着红鸾仙院那张软榻的香气，还有柳媚那凄美又致命的红唇。陈默打了个寒颤，侧头避开那令人作呕的联想，目光却瞥见尸体被褥下露出的一角金色符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罢了，是酒是毒，进去了都一样。跟着你进去，我也得完蛋。当务之急，是变强……活下去。”
泥土迅速掩盖了最后的痕迹。陈默站在新坟前，一股浓烈的自嘲与悲凉涌上心头。三年前，他还是凡俗小城一个籍籍无名的穷书生，虽无大志，却也清白自守。城中闺秀虽多，何曾有人对他青眼相加？不过是因一时好奇，随友人前来合欢宗碰碰运气，结果灵根测试垫底，本己绝望。谁料，正堂之上，一位气质高贵、修为深不可测的仙子，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竟破例将他收入外门！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踏上了仙途。
然而，入门之后，幻想迅速破灭。合欢宗，阴阳双修圣地？不！这里是赤裸裸的灵肉猎场，是红尘血海！所谓的清修，不过是的幌子。初时，陈默和其他被选中的男弟子一样，热血沸腾，拼命修炼，渴望得到仙子青睐，升入内门，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可是，三年过去了，身边那些曾一起憧憬未来的“兄弟”们，一个个被“幸运”地选入内门，然后……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唯有他陈默，像个被遗忘的残次品，依旧留在外门，日复一日做着最卑贱的杂役——清理丹炉灰烬、搬运物资，甚至……处理像今天这样的“善后”。他的修为，在最初的微末增长后，便彻底停滞不前。
“我……我难道一脚踏进了人间最恶毒的陷阱？”陈默环顾后山这片荒凉之地，不远处，几座不起眼的新土堆零星散布。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中，酸楚与恐惧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那些消失的“兄弟”……他们去了哪里？莫非……莫非都成了红鸾仙院墙角下，那无声无息的干瘪尸骸？往日里互相调侃着“解锁新姿势”、“被师姐压榨也是福气”的同伴们，最终的下场，竟都是如此？！
夜风呜咽，吹拂着荒草，发出沙沙的悲鸣。几只不知死活的飞蛾，扑向新坟上摇曳的磷火。陈默怔怔地望着那堆埋葬着无名尸骨的泥土，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透彻心扉。
“想当年，还做着白日飞升的美梦……如今看来，我的下场，恐怕与这土里的仁兄，也并无二致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吞没。然而，在这极致的黑暗与恐惧中，一丝微弱却无比倔强的火焰，却在他心底猛地窜起！
他对着那新坟，也对着这吃人的宗门，更对着那命运的老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嘶哑、却带着刻骨嘲讽与不屈的誓言：
“老天爷！你……若真想把我陈默这条贱命留在合欢宗，让我也变成下一个被吸干丢弃的‘驱阴之具’……那我陈默，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反转！”
低吼声在荒寂的山林中消散。他紧了紧单薄的衣袍，将那块沾着口脂的冰冷灵果狠狠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这该死的命运。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离开了这片埋骨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