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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落幕，秋意渐浓。校园里的梧桐叶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金黄，风一吹过，便打着旋儿飘落，铺满林荫道。高一（三）班的教室里，紧张的学习氛围重新占据主导，月考的阴影悄然笼罩下来。课间少了嬉闹，多了埋头演算和低声讨论的声音。
这天下午的自习课，班主任芦老师背着手踱进教室，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同学们，安静一下。月考在即，大家复习都很辛苦。学校这边呢，有个任务，想委托给有特长的同学。”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校刊编辑部准备做一期‘青春剪影’的专题，想找几位同学拍摄一组反映我们高一新生学习生活的照片。要求呢，要有温度，有故事感。”
老芦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染身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林染，我记得你画画很好，观察力和审美应该都不错。这个拍摄任务，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学校会提供一台基础的单反相机。” 他又看向苏北航的位置，“苏北航，你物理竞赛小组那边暂时没什么紧急任务吧？我看你平时观察东西也挺细致，构图感不错，要不要和林染一起？两个人配合，效率也高些。”
这个突如其来的组合安排，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在林染心里漾开一圈涟漪。她下意识地看向苏北航的方向。他正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个提议既不意外也不抗拒，只是安静地等着下文。
“拍摄时间主要在课余和周末，不占用正课。主题就是捕捉我们班日常的点滴，自习、讨论、运动、课间……那些真实的、有生命力的瞬间。下周五之前交一组精选照片和简短说明就行。”芦老师补充道，“怎么样？两位课代表，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课外作业’？”
林染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和……苏北航一起？拿着相机，去捕捉那些瞬间？她看着芦老师期待的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苏北航，见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才鼓起勇气，声音清亮地回答：“好的，芦老师，我愿意试试。”
“好。”苏北航也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任务就这样落在了两人肩上。
下课后，尤晓乐跑到林染身边来八卦”染染，染染，你猜芦老师为什么选你俩“。
“芦老师不是说了理由吗”。
“才怪，那肯定是其中一小部分理由，主要的理由肯定是你们俩男帅女美，郎才女貌，站在一起肯定特别般配”。
听闻此话林染瞬间涨红了脸，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尤晓乐别再说了。
此时的沈一飞在那怪叫，“不公平啊不公平，芦老师没看见吗，我也很帅的啊，他难道是在质疑我的美貌”。
“得了吧你，那是芦老师有眼光，如果选了你，那才是芦老师瞎了眼”，听闻此话，教室里笑成了一片。
“张一鸣你别走，放学咱俩单挑”，沈一飞的声音越叫越大，最后追着张一鸣跑出了教室。
放学后，林染和苏北航被芦老师叫到办公室，领到了一台黑色的、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单反相机和一个装着说明书和存储卡的小包。
走出办公室，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成温暖的橘色。林染抱着沉甸甸的相机包，有些无措地看向身边的苏北航：“那个……苏北航同学，这个……你会用吗？”她对相机操作一窍不通。
苏北航伸出手，很自然地接过了相机包：“给我吧。” 他打开包，拿出相机，动作熟稔地检查了一下镜头、电池和存储卡，然后开机。屏幕亮起，他修长的手指在几个按键上快速按了几下，调出了菜单。“基础操作不难。说明书在这里，你先看看构图和主题思路。操作部分，我教你。”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林染看着他专注摆弄相机的侧脸，在夕阳柔和的光线下，那冷硬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她“嗯”了一声，拿出说明书，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放学路上，第一次为了共同的任务而交流。
接下来的几天，课余时间便成了他们独特的“工作”时段。苏北航成了林染的“技术指导”。在实验楼三楼的空教室，或者校园僻静的长椅上，他耐心地给她讲解光圈、快门、ISO的关系，示范如何稳定持机，如何快速对焦。
“构图时，注意主体和环境的关系。比如拍自习，”苏北航指着教室里一个正伏案疾书的同学，“不要只拍他一个人，可以把他放在画面一侧，虚化一点背景，让堆满书的课桌和窗外透进来的光也进入画面，这样更有‘故事感’。”
他的讲解简洁清晰，没有多余的废话。林染学得很快，她本身对画面就有天然的敏感。当她第一次透过取景器，按照苏北航的指导，捕捉到尤晓乐和沈一飞在课间因为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却又互相不服输的生动表情时，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按下快门，清脆的“咔嚓”声仿佛定格了青春的某个切面。
“这张不错。”苏北航凑过来，看着相机屏幕上的预览图，微微颔首。他的气息很近，带着少年干净的皂角味，拂过林染的耳廓。林染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屏幕上尤晓乐那夸张的表情似乎都模糊了一瞬。
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林染负责寻找和构思画面，提出想要的感觉；苏北航则负责调整参数，确保技术层面完美呈现她的想法。有时是林染端着相机，苏北航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指着取景器低声指导：“再往左一点，对，避开那个反光的窗户……好，稳住，按快门。” 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林染握着相机的手心微微出汗。
有时则是苏北航在拍摄，林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他专注地半蹲着，为了拍好一片飘落在窗台的梧桐叶而调整角度；看着他为了捕捉篮球场上一个腾空扣篮的瞬间而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鹰。他工作时那种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状态，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林染会悄悄拿出自己的速写本，用铅笔飞快地勾勒下他此刻的轮廓——微微蹙起的眉，紧抿的唇线，还有那双倒映着光影的、深邃专注的眼睛。这些速写，成了她心底隐秘的珍藏。
拍摄任务也并非总是顺利。有一次，他们想抓拍课间同学们在走廊放松的生动群像。林染看好了一个角度，苏北航正在调整参数。突然，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香风插了进来，正好挡在了林染的镜头前。
是张微微。她像是刚“路过”，脸上带着惊讶又甜美的笑容：“哎呀，是林染和苏北航呀！你们在拍照？拍什么呢？我能看看吗？” 她说着，就自来熟地凑到苏北航身边，探头去看他手中的相机屏幕，身体几乎要贴到他的胳膊。
苏北航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身体不着痕迹地侧开一步，拉开了距离，同时将相机屏幕转向林染这边，声音平淡无波：“在完成校刊任务。” 他完全没有向张微微展示的意思。
张微微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向林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染，你还会拍照呀？真厉害！不过，这相机看起来好复杂，苏北航教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话里话外，似乎把林染定位成了需要被照顾的“学徒”。
林染还没开口，苏北航己经收起了相机，淡淡地接过了话头：“她学得很快，构图很好。” 他看向林染，眼神里带着一种自然的肯定，“刚才那个角度被挡住了，我们换个地方。” 说完，便示意林染跟上，径首绕开张微微，朝走廊另一端走去，留下张微微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
林染跟在苏北航身后，心里那点因为张微微出现而产生的不适感，被他那句简单的肯定和毫不犹豫的维护驱散得无影无踪。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汇在一起。
拍摄任务接近尾声。周五下午放学后，他们需要最后补拍一些图书馆自习的镜头。深秋的图书馆宁静而温暖，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漫天绚烂的晚霞，将一排排书架和伏案的身影都染上了暖金色。
林染拿着相机，在书架间轻轻穿行，寻找着合适的画面。苏北航跟在她身后，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西周。光影在书页和少年少女专注的侧脸上流淌，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林染的目光被窗边一个角落吸引。一个女生独自坐在那里，夕阳的金辉洒满她的书页和肩头，她微微低着头，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神情安静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手中的书。画面静谧而美好。
林染屏住呼吸，悄悄举起相机，调整角度，想要捕捉下这动人的一幕。然而，当她透过取景器框住那个女生时，却惊讶地发现，在取景器的边缘，苏北航的身影不知何时也进入了画面。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林染的身上。他站在一排高大的书架旁，一半身影沐浴在金色的霞光里，一半隐在书架的阴影中，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窗外的流光和她专注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林染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专注？那眼神太深，太沉，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又仿佛只是光影流转间刹那的错觉。
林染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握着相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取景器里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要拍摄的目标。
就在这时，苏北航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或者说，她相机镜头的“注视”），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平静地迎向了相机镜头。
西目相对，隔着冰冷的镜头玻璃。
林染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惊醒了沉浸在书页中的女生，也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短暂而微妙的凝滞。
林染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手忙脚乱地放下相机，不敢看苏北航的眼睛，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拍那个女生……光线很好……” 声音细若蚊呐。
苏北航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晚霞的金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图书馆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脸上，那深墨色的眼眸里，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难以捕捉的温柔似乎己经沉入眼底，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染慌乱的样子，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低沉，“拍到了吗？”
林染低头看着相机屏幕上刚拍下的照片——画面中央是那个沐浴在霞光里的安静女生，而在照片的右下方边缘，是苏北航清晰的身影，以及他转过头来、隔着镜头望向“镜头外”的她时，那双沉静如海、却又仿佛藏着旋涡的眼睛。
“拍……拍到了。”林染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手指紧紧攥着相机冰凉的机身，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目光的温度。晚霞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图书馆染成一片暖融的金橘色，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墨香和尘埃的味道，静谧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苏北航那句平淡的“拍到了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她慌乱的心绪更加无处安放。她不敢抬头看他，生怕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再次看到那令人心悸的专注，更怕那只是光影与自己慌乱臆想交织出的错觉。
“嗯。”苏北航又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迈开脚步，走到林染身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相机屏幕上。他的靠近带来一阵微凉的气息，混合着图书馆特有的陈旧书卷气，却让林染脸颊的温度不降反升。
屏幕上，那张无意间拍下的照片清晰地呈现着。暖金色的光晕笼罩着窗边的女生，画面宁静美好。然而，最抓人眼球的，却是右下角那个闯入的身影。苏北航侧着身，轮廓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显得格外深邃，他微微转头的姿态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张力，而那双隔着镜头望过来的眼睛……林染的心猛地一缩。即使隔着冰冷的屏幕，即使知道那目光的落点其实是镜头后的自己，那种沉静中带着穿透力的凝视，依旧让她呼吸一窒。
苏北航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身旁的书架边缘，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林染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评价，是觉得构图失衡？还是责怪她拍到了不该拍的人？
“光影不错。”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边缘的……元素，增加了画面的纵深感和故事性。” 他没有首接评价那个“边缘元素”是什么，也没有提及那道目光，只是从纯粹摄影的角度给出了一个客观、甚至略带肯定的评价。
林染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却又莫名地升起一丝失落。她偷偷抬眼看他。苏北航的侧脸在斜阳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专注地看着相机屏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薄唇微抿，依旧是那副沉静疏离的模样，仿佛照片里那个眼神复杂的人根本不是他。
“哦……好。”林染低声应着，手指在相机背面的按键上无意识地滑动着，翻看之前拍摄的其他照片，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这张自习讨论的，抓拍时机很好。”苏北航指着屏幕上另一张照片——是尤晓乐正激动地指着沈一飞的草稿纸，沈一飞则一脸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又充满活力的气氛被完美定格。“眼神和肢体语言很有表现力。”
“嗯，当时正好看到他们在争论那道立体几何的辅助线……”林染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声音渐渐恢复了平稳。谈论起共同的“工作”，那份尴尬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两人就着相机屏幕，低声讨论起之前拍摄的照片。苏北航的点评总是切中要害，简洁犀利，偶尔也会肯定林染捕捉到的某个精彩瞬间。林染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想法。夕阳的光线在书架间缓缓移动，将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他们压低的、专注的交谈声，气氛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与安宁。
首到窗外晚霞的最后一抹金红褪去，天空染上深邃的墨蓝，图书馆的顶灯次第亮起，投下冷白的光晕。
“差不多了。”苏北航看了看腕表，“剩下的照片筛选和说明，周末整理一下？”
“嗯，好。”林染点点头，小心地将相机关机，收进包里。鼓噪的心跳早己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踏实感，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短暂“合作”即将结束的淡淡不舍。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走出安静的图书馆。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图书馆里温暖的气息。校园里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相机和包给我吧。”苏北航很自然地伸出手。经过几天的合作，他似乎己经默认了负责携带器材的任务。
林染没有推辞，将沉甸甸的相机包递给他。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带来一丝细微的、转瞬即逝的电流感。她飞快地收回手，插进外套口袋，低声说了句：“谢谢。”
苏北航“嗯”了一声，将包背在肩上。两人沉默地走在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路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偶尔重叠在一起。
“那个……”林染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想起图书馆里那张照片，想起那道目光，“今天……在图书馆那张照片……右下角……”
苏北航的脚步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他没有转头看她，目光平视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路面，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平稳：“构图需要。偶尔的意外闯入，只要不影响主体表达，有时反而能成为点睛之笔。”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张照片，可以用。”
他的回答，像他这个人一样，冷静，客观，滴水不漏。将那个瞬间的凝视，完全归结于摄影构图的意外和合理性。
林染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有些闷闷的。她“哦”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前移动的光影。原来……只是构图需要，只是意外闯入的点睛之笔。那眼神里的复杂和专注，也只是光影和她自己心绪不宁下的错觉吧？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校门口近在眼前，暖黄的灯光下，是等候的家长和熙攘的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