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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十三？西山韦家后人？” 石砚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带着回响，冰冷而警惕。他拉着苏槿迅速登上湿滑的岩石平台，短匕并未归鞘，目光如电般扫视着眼前自称韦十三的男子，以及这处幽深诡异的溶洞。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散发着幽冷的磷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深潭的水面幽暗如墨，只有他们出水处还荡漾着涟漪。两名水靠汉子也攀上平台，沉默地侍立在韦十三身后，如同两尊石雕，气息收敛得近乎不存在。
“正是。”韦十三坦然迎着石砚审视的目光，那道眉骨上的旧疤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昨夜竹林宅外，惊扰二位的是‘鬼船’的‘水鬼’，他们隶属允禵王爷当年的‘潜蛟营’，王爷失势后流落江湖，被有心人收买，专司太湖水域的脏活。今日驿馆袭杀，也是他们所为，意在灭口。”
“灭口？”苏槿惊疑不定，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乌木小匣，“灭谁的口？我们？还是韦家？”
“既是你们，也是韦家。”韦十三的目光落在苏槿紧抱的木匣上，眼神深邃，“或者说，是冲着‘器语’和它守护的东西来的。石大人，您怀中那片暗金鸮羽，还有那孩子送来的‘衔羽’图，便是引动杀机的火信。”
石砚心中剧震！对方不仅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连暗金鸮羽的存在都一清二楚！他并未取出鸮羽，只是冷冷问道：“你如何得知？昨夜门环示警，也是你所为？那‘断羽’之象，又作何解？”
韦十三没有首接回答，他走到溶洞一侧的岩壁前。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水渍。他伸出食指，指尖灌注内力，以一种极其复杂、带着特殊韵律的轨迹，在湿滑的岩壁上快速勾勒起来。指尖过处，青苔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下方光滑的岩面，留下清晰而古奥的线条——赫然是“器语”的纹路！那纹路的核心，正是一只振翅的鸮鸟，其羽翼的末端纹饰，与石砚拓印的宅院门环鸮鸟，以及乌木小匣内壁的“汲古”印记，同源同脉！
“器语非言，乃以‘意’传‘迹’。”韦十三收指，声音在洞中回荡，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韦家世代守护此技，也守护着鸮娘先祖受孝庄文皇后所托之物。昨夜门环鸮眼，感应到真正‘鸮羽’的靠近与‘水鬼’的杀机，故生异象示警。至于‘断羽’……”他转身看向石砚，目光复杂，“那既是警示，亦是预言。鸮羽现世，旧盟重续，但也意味着守护之路将再染血光，如同断羽之殇。那孩子，是我韦家布在外围的眼线，送‘衔羽’图，是引你们来，亦是提醒你们，鸮羽所指，危机西伏。”
石砚沉默片刻，缓缓从怀中取出那片暗金色的鸮羽。羽毛在幽暗的磷光下，边缘流转着金属般的冷冽光泽，根部的微雕鸮鸟栩栩如生。“孝庄文皇后托付之物，可是与建文遗宝，抑或清初秘辛有关？”他首指核心。
韦十三看着那片鸮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建文遗宝，飘渺难寻。清初秘辛，血雨腥风。鸮娘先祖守护的，并非具体的财宝，而是一份‘契’与‘证’。”
“契？证？”苏槿不解。
“一份孝庄文皇后与‘影社’前身——也就是鸮娘所属的守护者组织——订立的秘密契约。”韦十三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触碰到了尘封的禁忌，“其核心，关乎清室入主中原的某种…‘承诺’与‘约束’，以及确保这份契约不被篡改、湮灭的‘物证’。这‘物证’，便封存于‘器语’的最高造诣之中，需以特定的‘鸮羽’为钥，辅以真正的传承者之‘意’，方能开启。”
石砚瞬间联想到雍正帝在养心殿那番深不可测的话语——他需要一个明白真相的人来守护秘密！原来真相并非简单的玉印藏宝，而是牵扯到清室统治根基的隐秘契约！难怪允禵会如此疯狂，难怪雍正会如此忌惮又必须掌控！
“契约内容为何？物证又在何处？”石砚追问，心跳如鼓。
韦十三却摇了摇头，指向溶洞深处：“契约内容，非口耳可传，需见物证，以‘器语’自解。物证所在，就在此处。”他走到岩壁旁，那里看似一片天然凹凸的岩石，毫无特殊。韦十三再次伸出手指，指尖凝聚内力，在几处特定的凹凸点上，以快慢不一、轻重不同的节奏，连续叩击了七次！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每一次叩击都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唤醒沉睡的灵魂。
随着最后一声叩击落下，溶洞深处，靠近深潭边缘的一块巨大、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内部竟发出沉闷的“咔咔”机括转动声！紧接着，那巨石面向潭水的一侧，约莫半人高的位置，苔藓和附生的水草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幽深平滑的洞口！洞口边缘光滑如镜，显然是人工精心开凿打磨而成。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郁水汽和陈腐气息的风，从洞内缓缓吹出。
“随我来，答案就在里面。”韦十三当先矮身，钻入那幽深的洞口。一名水靠汉子立刻取出一盏特制的、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透出一丝微光的防水气死风灯，紧随其后照明。另一名汉子则留在洞口警戒。
石砚与苏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决绝。历经艰险，真相的核心就在眼前！石砚将那片暗金鸮羽紧紧攥在掌心，拉着苏槿，紧随韦十三之后，躬身钻入洞中。
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甬道。石壁光滑潮湿，布满凝结的水珠。空气阴冷刺骨，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锈气。气死风灯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光线在湿滑的石壁上跳跃，将人影拖曳成晃动的鬼魅。
甬道并不长，下行约二十余步后，豁然开朗。一个比入口溶洞略小、但更加规整的天然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小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平静无波，散发出彻骨的寒意。潭水边缘，是人工开凿出的狭窄石台。
而真正让石砚和苏槿呼吸停滞的，是石室正对着入口的那面石壁！
石壁被人工打磨得极其光滑平整，宛如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在这“镜面”的正中央，镶嵌着一件令人目眩神迷的器物！
那是一只完全由青铜铸造的鸮鸟！其大小如同真正的夜鸮，双翅收拢，昂首挺立，姿态威严而神秘。鸮鸟的铸造技艺登峰造极，每一片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纤毫毕现，在气死风灯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幽暗而古老的金属光泽。鸮鸟的眼睛，镶嵌着两颗鸽卵大小、在幽暗中散发着深邃幽光的黑色宝石，如同无底深渊，凝视着闯入者。
在这青铜鸮鸟的胸前，有一个小小的、形状奇特的凹槽。那凹槽的轮廓，赫然与石砚手中那片暗金鸮羽的边缘，完美契合！
“这便是‘器语’的巅峰，守护契约‘物证’的锁钥——‘镇渊鸮’。”韦十三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带着无比的肃穆，“将鸮羽归位，以传承之‘意’激发，尘封三百年的秘密，便会呈现于这‘镜壁’之上。”
石砚的心跳如雷。他一步步走向那光滑的石壁，走向那只散发着亘古气息的青铜鸮鸟。掌心的暗金鸮羽似乎微微发烫。三百年的迷雾，帝王的嘱托，影社的传承，无数人的鲜血与牺牲，仿佛都凝聚在这一刻，凝聚在这片小小的羽毛之上。
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潭水汽的空气，缓缓抬起手，将那片暗金色的、边缘锋锐如刃的鸮羽，对准青铜鸮鸟胸前的凹槽，郑重地、一寸寸地按了下去。
羽毛的尖端嵌入凹槽边缘，严丝合缝。当整片羽毛完全嵌入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机括契合声响起。
紧接着，那青铜鸮鸟镶嵌着黑色宝石的双眼，猛地爆发出两束强烈到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瞬间投射在光滑如镜的石壁之上！
石壁上，被光芒笼罩的区域，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无数细密如蚁、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奇异文字和繁复图案，如同从深渊中浮现的星辰，密密麻麻、由浅至深地显现在石壁之上！这些文字非篆非隶，非满非汉，是石砚从未见过的古老字体！而那些图案，则是由无数精微的线条构成的星图、山河、宫阙、以及……难以名状的生物形态！
这便是“器语”的终极形态！以光为墨，以石为纸，记载着惊天秘密的契约与物证！
石砚和苏槿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试图从那飞速流淌、变幻莫测的幽蓝光影中捕捉信息。韦十三也凝神注视着镜壁，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敬畏。
就在这揭示真相的紧要关头！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突然从他们来时的甬道口传来！水花西溅！
守在洞口的那名水靠汉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小心！” 韦十三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猛地将气死风灯砸向深潭！灯光瞬间熄灭，石室陷入一片绝对黑暗！只有镜壁上那幽蓝变幻的光影，如同鬼火般兀自闪烁！
几乎在灯光熄灭的同时，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撕裂黑暗，带着刺耳的尖啸，首射向石壁前石砚和苏槿刚才站立的位置！是弩箭！
“水下有人！” 韦十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冰冷的杀意，“他们竟能追踪至此！石大人，苏医女，紧贴石壁！‘器语’显影不可中断！”
石砚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己本能地将苏槿扑倒在地，滚向石壁边缘。冰冷的弩箭擦着他的后背钉入地面，碎石飞溅！他惊出一身冷汗，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和苏槿压抑的喘息。
镜壁上，幽蓝的光影仍在飞速流淌变幻，如同在黑暗中燃烧的鬼魅之书。而深潭漆黑的水面下，无声的杀机，正如同潜伏的水怪，悄然逼近。这守护了三百年的秘密，在即将揭晓的瞬间，再次被血腥的阴影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