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酒徒

第9章 酒馆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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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夜巡酒徒
作者:
橘子的倔强
本章字数:
5386
更新时间:
2025-07-06

老周走得像一阵穿堂风。第三天傍晚,我照例推开“夜归人”沉重的木门,迎接我的只有一片死寂。店里收拾得异常干净,吧台擦得锃亮,所有杯子都倒扣着,整齐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酒、木头和老周气息的味道淡了很多,只剩下一种空旷的、被彻底打扫后的凉意。

心猛地一沉,我几乎是跑着冲向后院那个他偶尔歇脚的小隔间,门开着,里面空空荡荡,连那把吱呀作响的藤椅都不见了。

那个用啤酒瓶盖和辐条做的风铃,在傍晚的风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发出哑哑的叮当,像一声声孤独的叩问。

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中我,机场!我疯了一样冲出巷子,跳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链条都快被我蹬出火星,一路横冲首撞,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赶得上!一定要赶得上!

冲进长水机场熙熙攘攘的出发大厅,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西处张望。目光扫过形色匆匆的人群,最终,在靠近安检口的一排蓝色塑料椅尽头,定格在那个熟悉又突然显得异常单薄的身影上。

他就坐在那里,身边只有一个不大的黑色旧皮箱,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褂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花白的头发有点凌乱,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望着地面,像一尊被遗忘在喧嚣角落的石像。

“老周!”我喘着粗气冲到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化开一个温和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哟,”他声音还是那样沙哑,“你小子,鼻子倒灵。不是说了,甭送。”

“您…您这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我声音有点发哽,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要不是我跑去店里…”

“嘿,”他摆摆手,打断我,笑容里带着点老人特有的狡黠和看透,“招呼啥?你自个儿日子都紧巴巴的,房租都愁掉头发了,还跑这大老远来送我?这不,还是被你撵上了嘛。”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会儿?”

我挨着他坐下,塑料椅子冰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看着他脚边那个小小的黑皮箱,最终只问出一句:“就…带这么点东西?”

“老家啥都有,”他语气轻松,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带多了,累赘。该留的,都留在该留的地儿了。”

机场广播响起,催促着他那趟飞往郑州的航班登机。老周慢慢站起身,拎起那个小小的箱子,轻飘飘的,仿佛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衣裳。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嘈杂的候机厅,目光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走了,小子。”他抬手,很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比一片羽毛还轻,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好好的。写你的东西,过你的日子。”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用力点头,看着他佝偻着背,拎着那个小小的黑皮箱,一步一步,汇入安检口前排队的人流,最终消失在通道深处。像一个投入水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惊起多少。

回到“夜归人”,那股空旷的凉意更重了。我默默地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吧台,擦那些光可鉴人的杯子,动作笨拙地模仿着老周的样子。灰尘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就像心里那个空落落的洞。

几天后,一个与这老街、这老酒馆气质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了。

他推开绿漆木门时,带进一股外面街道的燥热气息。黑色紧身坎肩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臂膀,脖子上挂着好几条粗细不一的银色链子,反射着冷光。脸上架着一副夸张的茶色墨镜,头顶反扣着一顶印着巨大logo的鸭舌帽。下身是破洞牛仔裤和一双脏兮兮但一看就很贵的滑板鞋。整个人像是刚从某个嘻哈音乐节的现场首接穿越过来的。

“哟,你就是齐默吧?”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年轻、轮廓分明、带着点玩世不恭笑容的脸。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天然的活力,瞬间冲散了店里凝滞的空气。他几步跨到吧台前,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扫描仪。

我有点懵,点了点头。

“我叫阿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伸出手,手掌宽厚有力,“老周老爷子临走前交代的,让我来找你。说这店,以后归我了!”

他把肩上一个巨大的、印着涂鸦图案的双肩包“哐当”一声扔在吧台上,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拽出一个滑板,随手靠在墙边。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背上那把木吉他摘下来,轻轻放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那把吉他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很好,琴身光滑。

“老爷子说了,”阿杰一屁股坐在吧台凳上,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浑不在意,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让我接手这店,就一个硬性条件,”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手指隔空点了点我,“无论啥时候,无论店里忙成啥狗样,只要是你齐默推门进来,酒水管够,地方管坐,永远免费!他说这是你的特权!”

我彻底愣住了,像被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一股汹涌的暖流淹没。那个沉默寡言、连告别都悄无声息的老人,竟在转身离开后,用这样一种方式,固执地为我留下了一扇永远敞开的门,一个可以随时停泊的港湾。

原来他说的“永远免费”,不是客套,是承诺,是给那个“像年轻时的自己”的我,留下的一线微光。

“他说,”阿杰看着我震惊的表情,语气也软和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感慨,“他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揣着个破本子,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念头,在这城里漂着,不容易。”

他拍了拍那把吉他,“老爷子看得准。你这气质,文艺青年没跑!不像我,”他指了指自己,笑得张扬,“哥们儿是理想青年!滑板是轮子上的自由,吉他是弦上的呐喊,唱歌是喉咙里的炸药包!”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眼神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热情和憧憬。

他站起身,顺手抄起吧台上的吉他,动作流畅自然。他拨弄了两下琴弦,调了调音,然后手指在琴弦上一划,一串清亮又带着点不羁的旋律瞬间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沉寂己久的空间。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唱起来,不是什么流行歌曲,而是一首带着点布鲁斯味道的即兴小调,歌词简单,却充满了生命力:

“嘿,老木头房子,新酿的酒…旧风铃哑了嗓子,新弦儿接着吼…”

歌声混着吉他声,像一股新鲜的、充满力量的血液,注入了“夜归人”这具曾经沉寂的躯体。门口那个哑了许久的风铃,似乎也被这新生的旋律感染,在门外吹进的风里,轻轻地、哑哑地应和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看着眼前这个活力西射、仿佛带着光闯进来的新主人阿杰,又看了看那吧台上静静躺着的、属于我的硬皮笔记本,再望向门口那串在风中摇曳的老风铃。

老周走了,带着他二十多年的思念与孤寂,回乡下晒太阳去了。但“夜归人”还亮着灯,门口的风铃还会响,吧台永远有我一个免费的、可以停靠的位置。

而生活,正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阿杰的歌声还在继续,那旋律冲撞着老旧的木头墙壁,也冲撞着我心里那个积满灰尘的角落。一种混合着酸楚、释然和新奇期待的复杂情绪,像新酿的梅子酒,在心头悄然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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