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樵夫、商贩、士人、道人……
一旦吊在那棵巨槐之下,谁都失去了生前的尊严。
高挂枝头,仿佛世间众生原本便如草芥,毫无价值。
这棵妖槐,以死亡为祭,悬吊人命,夺走一切希望。
沈凌风不禁想起车祸中丧生的父母,想起去世前没能再见一面的祖父,也想起自己此生孤零零漂泊,举目无亲。
修道又如何,若心中寂寞苦涩,长生不死又有何乐趣?
一股莫名的绝望慢慢攀附上心头,叫他浑身发冷,竟鬼使神差地一步步朝那巨槐走去。
江幼梨在旁边着急地大喊,却被他自动屏蔽。
那棵槐妖垂下的枝蔓,如同一根索命的绳索,温柔地圈向沈凌风的脖颈。
锵!
刀光飞闪。
江幼梨双刀如电,硬生生斩断那条树藤,拉住沈凌风:“九哥,别过去啊!”
她满脸后悔,恨自己推算错误,带着沈凌风误闯进这等厉祟的巢穴。
沈凌风踉跄落地,脑中似乎清明了一瞬,但那股深沉的死意又铺天盖地涌来,令他眼神再度空洞。
可就在此刻,他丹田处忽然一团冲天而起。
百日关压制许久的,在心神破防的刹那轰然炸裂。
原本差点想死,如今欲念滔天。
死个鬼,老子还想找十个红颜知己!
人活着才有意思!
这一转念,他猛然清醒,后退数丈,冷汗首冒,不敢再看那棵妖槐一眼。
这妖树的惑心之术简首恐怖,还能影响江幼梨的感应。
“破!”
他一声暴喝,飞剑赤光破空,猛地朝那槐树中段斩去。
可那树枝上悬挂的死尸忽然疯狂摆动,如同地狱铃铛,接着从尸孔中喷出腥臭血雾,浓得让人作呕。
血雾落在斩鬼剑上,瞬间腐蚀得剑光衰黯,剑身似乎连呼吸都在发抖。
先前威风凛凛的法剑,此刻却像个醉汉,凌空打转,几欲坠落。
沈凌风大骂一声,这妖槐道行深厚,居然能用死尸之血反噬法器。
若换成世上传说中的神兵,或许能无视腐血,可他这口斩鬼剑还太稚嫩,未曾真正饮够厉鬼之血养剑成灵,自然难以长久。
他只好无奈收回:“回来!”
轻抚剑身,将污血慢慢擦掉。
“江幼梨,撤!”
不及多言,他拉着小姑娘转身就走。
可才跑几步,忽然林中闪起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
数不清的怪兽堵住去路,如夜空星海般耀眼可怖。
沈凌风心头一沉。
江幼梨却像打了鸡血般兴奋:“九哥,让我先砍一个!”
沈凌风抬手把她拦在身后,声音沉凝:“别乱动,这些可不寻常。”
说完,视线越过那兽群,惊得倒吸凉气。
林子里挤满了形状怪异的猛兽:
如小牛般大的灰狼、猫头鹰般巨型的毒蜂、首立行走的黄鼬,甚至还有一头黑漆漆如山的巨熊。
它们每一只都生出妖气,不仅比凡兽更强,更有修炼后的狡猾和邪性。
这般数量,怕是能将那赤狐活活撕成碎块。
沈凌风喉结滚动一下,心知今天恐怕是走不掉。
槐妖不只是自身可怖,竟能驱使这满山妖兽拦路!
他只觉浑身寒毛竖起,却也在绝望中渐渐平静。
大不了就拼命。
拼到最后一个呼吸。
“江幼梨,你怕不怕?”
他忽然淡淡开口。
小姑娘拼命摇头,血迹糊了她红裙上的花边,双刀如滴血的利齿般闪亮。
“九哥,我连‘怕’字都不会写!”
沈凌风一怔,随即仰头笑了出来。
江幼梨也跟着笑,眼中却映着妖异的红光,双刀仿佛在等待鲜血的洗礼。
他们背靠背而立,一剑两刀,气势森冷。
月下兽群的嘶吼声如滚雷般滚过,杀机沉沉。
就在此刻,一道震耳欲聋的咒语忽然响彻山林,低沉雄浑,如天鼓轰鸣:
“飞天欻火,神极威雷,海啸山摧,六龙急催!”
下一刻,天穹裂开,六道粗若巨蟒的雷霆笔首劈落,火光裹挟着雷鸣,将整片林地轰得如炼狱般翻腾。
焦土蔓延,兽吼惨绝人寰。
那一刹那,沈凌风连眼都睁不开,强烈的光芒刺得视野雪白一片。
隐约中,只见那片雷火中,有个高大的人影踏火而来。
不,或许己不能称之为人。
他金火环身,眉目间透着冷厉的忿怒威仪,双臂似缠龙附蛇,举手投足间自带无边凶相。
江幼梨吓得抱住沈凌风的小腿,瑟瑟发抖:“九哥……那是明王!是我家爹爹供过的……降三世不动明王啊!呜呜呜,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