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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无声地翻过一页又一页，永盛塑胶厂的机器轰鸣似乎也染上了深秋的萧瑟。天气转凉，但车间里塑胶熔液散发出的热量依旧灼人。只是，空气中除了甜腻刺鼻的塑胶味，开始弥漫起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气息——恐慌。
最初的迹象是工头的脸色。那个平时总是凶神恶煞、骂骂咧咧的男人，最近变得异常沉默和焦躁。他不再频繁地在车间里巡视咆哮，而是常常皱着眉头，在车间角落的破办公桌前，对着几张纸猛抽烟，烟雾缭绕中，脸色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来。
接着，是机器的声音。原本日夜轰鸣、永不停歇的车间，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停顿。一些机台被关闭了，巨大的铁家伙沉默地矗立着，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还在运转的机器，开动的台数也明显减少，车间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噪音分贝似乎都降低了一些。
“听说……没订单了？”
“是啊，仓库都堆满了！没人要货！”
“工头开会说了，这个月工资……可能要晚发……”
“晚发？不会不发吧？我等着寄钱回家呢！”
“谁知道呢……听说老板都好久没露面了……”
工人们私下里的议论像暗流一样在车间里涌动。焦虑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张建军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亲眼看到仓库那边堆满了成箱成箱的塑料衣架，像一座座五颜六色的小山，却不见有货车来拉走。他负责的机台，工作时间也缩短了，有时候下午就被通知“停机待料”。
这天下午，车间里异常安静。只有不到一半的机器在运转，发出的噪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张建军守着自己那台处于“待料”状态的注塑机，无所事事地站着。工头阴沉着脸，拿着一沓纸，走到车间中央。
他清了清嗓子，破锣般的声音在空旷了许多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都听着！厂里现在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订单不足！仓库积压严重！资金周转困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紧张不安的脸。
“为了维持工厂运转，也为了大家能有口饭吃，厂里决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暂时实行轮岗！”工头的声音冰冷，“从明天开始，分两班！一班上工，一班休息！休息期间，只发基本生活费！具体安排，待会儿贴公告栏！”
“嗡……”下面瞬间炸开了锅！
“轮岗？那工资不是少了一半？！”
“基本生活费是多少？够吃饭吗？”
“这要轮多久啊？不会一首这样下去吧？”
“要是厂子倒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工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焦虑和绝望。张建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轮岗？休息只发基本生活费？那点钱，恐怕连房租都不够！他兜里那点钱，交了罚款后本就所剩无几，还指望着下个月工资能填补亏空……如果厂子真倒了……他不敢想下去。赖三的威胁，中介的欺骗，销售的白眼，罚款的屈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在这异乡，除了这破旧的塑胶厂，他还能去哪里？老王佝偻的身影，李哥精明的眼神，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席卷全身。机器低沉的轰鸣声，此刻听来，如同工厂垂死的喘息。那堆积如山的塑料衣架，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预示着某种不祥的结局。订单不足的阴云，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恐慌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了整个车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