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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的夜雨在黎明前停下。空气中弥漫着石板路被洗净后的潮湿清香，夹杂着白鸽羽毛和罗勒叶的气味，像一层古老的帷幕，被不动声色地掀起。
圣十字教堂（Basilica di Santa Croce）沐浴在灰蓝色晨光里，这座文艺复兴早期的哥特式建筑矗立在城市心脏，外立面的绿色与白色大理石镶嵌如几何神谕，正对着广场的沉默雕像，是但丁·阿利吉耶里的影子。
艾莲娜轻轻呼出一口气，站在教堂正门前。
“我小时候来过这里，但那时候不知道墓碑能藏秘密。”她轻声说。
亚历山德罗看她一眼：“那时候你是来朝圣？”
“是学校组织的艺术史实习。我只记得乌菲齐的人太多，圣十字教堂反而安静。那时候我以为这里只有死人。”
（作者注：乌菲齐美术馆位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始建于 1559 年，建筑呈 U 形。馆内藏有 10 万多件艺术品，以文艺复兴时期作品为代表，如《维纳斯的诞生》等。它与卢浮宫、大英博物馆并称世界三大艺术博物馆，是艺术爱好者的必访之地，也是佛罗伦斯旅游必打卡之地。）
“死人，比活人诚实。”他淡淡说，轻推厚重木门，走入内殿。
晨祷还未开始，教堂内只有一位老神父在祭坛边整理祭器。
他们悄然绕过祭坛，走向右侧的纪念碑廊。与游客常聚集的伽利略、米开朗基罗主墓不同，这一带刻有无名工匠、雕塑家与宗教贵族的名字。
艾莲娜手持金属板对照笔记，在第西排的低矮墓碑前停住。
一块距地不足一米的深灰色长条墓砖，边角残破，正中央有一串磨损铭文：
【CORPVS ? LAPIDEVM ? G.F. ? 1472】
（长眠于石下者 —— G.F. 于1472年手刻）
“Giovanni Fabri。”她轻声说，“和那张箔纸上的铭文一样。”
亚历山德罗将金属板取出，沿墓碑表面仔细比对。裂缝对位的那一刻，金属板边缘发出一声轻响，仿佛什么被嵌入。
墓砖下方微微松动。
“他用了暗榫结构。”亚历山德罗判断。
他跪下，沿墓砖左下角按下纹路凹陷，一声轻响，墓砖微开一线。
他们对视一眼。
两人抬开墓砖，底下果然有一个约50公分见方的暗格，木制地板下铺着一块干燥石板。
石板中央嵌着一枚椭圆金属片，图案为倒置的鸢尾花，与雷吉亚诺家族纹章几乎一致。
艾莲娜小心地取出金属片，背面刻有一组古意大利语：
【Dove finisce la benedizione, incia la verità.】
“祝福终止之处，真相开始。”
“是十六世纪宫廷格言，用过这个句式的，是洛伦佐·美第奇。”亚历山德罗说。
他们没有继续在此处停留太久，将墓砖复原后退出主墓区。
回到教堂东侧的小圣器室，他们找到一处封闭的阅读间，展开金属片与金属板进行比对。
图层在晨光下缓慢呈现，鸢尾花的倒影投射在教堂地砖上，正好与主殿祭坛十字架的倒影重合。
“他利用了建筑对称轴。”艾莲娜意识到，“银钥匙必须在对称结构中才能被读出。”
“而那个读取角度，就是墓碑所在的偏轴线。”亚历山德罗点头。
这时，他打开加密器，将照片信息录入数据库，却忽然弹出一个同步界面：
“DCSA远程备份中...上传进度36%”
艾莲娜看到这一行字，脸色顿变。
“你还在向他们发送数据？”她声音冷了下来。
“我设置的是延迟上传，仅限建筑布局，不含密钥内容。”他解释，“我保留联系，只为应急。”
“可你没有告诉我。”她站起身，双手抱臂，“你让我以为我们己经是同一个阵线。”
他沉默了几秒，“我没有选择。”
她注视他良久，转身离开圣器室。
亚历山德罗没有追上，只是闭上眼，轻轻把金属片扣入加密器中，银纹缓缓亮起。
————
夜幕再次降临。
教堂己闭馆，艾莲娜偷偷潜回主殿，她需要确认那块墓砖下是否还有第二层暗格。
她带着手电，悄悄绕到右侧纪念碑廊。
刚走近第西排，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转身，一位穿着神职长袍的男人站在十米外，低头念诵着拉丁祷文。
“Buona sera, figlia.”（晚上好，女儿。）
艾莲娜没有出声。
那人走近两步，抬头，脸庞年轻得不自然，眼中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冷意。
“信仰不能窥探太多。”他语调平缓，“你在打开一段本该被遗忘的历史。”
她握紧手电，悄悄将小刀拨出袖口。
“你是贝尔纳迪尼的人？”
对方微笑。
“我是他安排的清理者。”
话音未落，他突然扑上。
艾莲娜侧身避过，对方手中亮出锋利短匕首。
两人缠斗之间，她不慎跌入墓碑与墙体间的缝隙，头磕在石角，视线一阵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失去意识的瞬间，一道黑影掠过，对方猛地被拉开摔倒在地。
亚历山德罗压制住对方，手中持枪顶住他眉心：“S.C. 家族的人，己经不配穿这件袍子了。”
清理者被制服，身上搜出蛇形项链和贝尔纳迪尼签发的临时通行证。
艾莲娜靠在墙边，脸色苍白：“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但我知道你不会回酒店。”他低声说，“你比我更擅长在教堂里找秘密。”
他扶她起身，她手臂一抖，扯开了他的衬衣衣角。
“你又受伤了？”她低声问。
“这次是为了你。”
她轻轻拍了他一下：“笨蛋。”
他笑了。
艾莲娜转身去检查墓砖缝隙，却在地砖缝间发现一张封存纸片。
她缓缓展开。
上面用法文写着：
【Si la foi chute, l'art parlera.——Giao Alberti】
“如果信仰沉默，艺术将开口。——贾科莫?阿尔贝蒂尼”
艾莲娜望着这行字，心中一震。
“贾科莫?阿尔贝蒂尼……他来过这里。”
她抬头看亚历山德罗：“我想我终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必须发生在这里。”
夜色如墨，祭坛前的烛光恍然亮起，照见地砖缝下嵌着的一枚玻璃片。
光一照，玻璃反面便映出圣母的侧影与鸢尾花的花茎。
银钥匙的下一段谜图，正在显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