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秋日的桂花香浸透了正院每一寸空气，我临窗坐着，看素心将新采的桂花拌入蜜糖。案头放着年世兰昨日送来的蜜渍樱桃，鲜红的果子在白玉碟里堆成小山，只是那甜腻的香气里，总透着股刻意的张扬。
"主子，撷芳院那边传来消息，"素心压低声音，将蜜罐封口，"侧福晋说昨夜听见年侧福晋院里有匠人敲打声，像是在赶制什么物件。"
我用银簪挑起一粒樱桃，果肉在阳光下透着半透明的红："哦？年妹妹新婚燕尔，倒是有闲情逸致摆弄这些。"话虽如此，指尖却微微收紧——年世兰协理庶务后，府中开销激增，前几日刚让匠人打了整套赤金头面，如今又在赶制什么？
三日后的清晨，我按例去给胤禛请安，刚走到书房外，就见年世兰从里面出来，一身藕荷色旗装衬得她容光焕发，见到我时笑容格外热络："姐姐来了？王爷正在看西北军报呢。"
我颔首示意，目光却落在她鬓边那支赤金步摇上——凤凰尾羽上的珍珠少了一颗，露出底下黯淡的金托。年世兰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下意识地抬手遮掩，笑容僵了僵："昨儿不小心碰掉了，己让苏培盛拿去让匠人修补了。"
走进书房，胤禛正对着铺开的军报蹙眉，案头放着个锦盒，里面正是那支步摇，缺珠的位置空着，像个不怀好意的缺口。"你来得正好，"他头也不抬，示意苏培盛将锦盒递来，"看看这个。"
锦盒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墨迹未干："臣妾偶得南海珍珠数颗，听闻王爷欲为福晋制凤钗，特奉上以为点缀。"字迹娟秀，正是年世兰的手笔。
我拿起素笺，指尖划过纸面："年妹妹有心了。只是臣妾素来不喜奢华，这珍珠还是留着给她自己补步摇吧。"
胤禛抬眸看我，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审视："年羹尧在西北打了胜仗，皇上赏了她些东西。她昨日特意送来珍珠，说要替你打支凤钗，倒是难得的恭敬。"
我将素笺放回锦盒，语气平静："王爷可知，年妹妹这支步摇上的珍珠，与她送来的南海珍珠，成色相差甚远？"
胤禛挑眉，拿起步摇细看，指尖在缺珠处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细心。"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几分了然的冷峭，"她前儿还跟苏培盛说，想把正院东跨院的暖阁收拾出来做首饰房，说那里向阳。"
正院东跨院的暖阁，是我平日里看书作画的地方，如今被她惦记上了。我望着窗外渐渐飘落的桂花，心中冷笑——年世兰这是嫌协理庶务不够，竟想染指正院的地界了。
三日后的傍晚，素心神色慌张地跑进内室："主子，不好了！年侧福晋院里丢了东西，说是......说是在您常去的暖阁里找到了！"
我正在临摹《洛神赋》，笔尖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丢了什么？"
"是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素心喘着气，"年侧福晋带着人去暖阁搜查，说是在您常坐的圈椅垫子里找到了！"
我放下狼毫，接过素心递来的帕子擦手："哦？她可有证据说是我拿的？"
"她说那步摇是皇上赏赐的，上面的珍珠与您前几日拒收的南海珍珠成色相同，还说......还说有人看见您昨儿去过暖阁。"素心急得跺脚，"分明是她自己常往暖阁跑，想占地方！"
我看着镜中自己平静的面容，心中己有计较。年世兰这步棋下得倒是巧妙，用皇上赏赐的物件做文章，又拿暖阁做由头，既坐实了"偷窃"的罪名，又顺势将暖阁的归属摆上台面。
"慌什么，"我起身整理衣襟，"去撷芳院请侧福晋来，就说我这里有件事需要她帮着参谋。"
素心虽疑惑，还是匆匆去了。我走到窗前，看着年世兰院落方向燃起的灯笼，像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宜修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布衣裙，只是眼神不再是死水般的沉寂，而是带着锐利的光。
"福晋召见，不知所为何事？"她站在门口，并未走近。
"年世兰说在暖阁找到了她丢失的步摇，"我首言不讳，"你怎么看？"
宜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她那点伎俩，也敢拿到福晋面前卖弄。"她走近几步，声音压低，"昨儿夜里，我院里的小厨房管事看见年侧福晋的陪嫁丫鬟鬼鬼祟祟地往暖阁方向去，手里还拿着个锦盒。"
"哦？"我挑眉，"你倒是消息灵通。"
宜修垂下眼睫，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在撷芳院这半年，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怎么听墙根。"她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年世兰想踩着乌拉那拉氏往上爬，做梦！"
"那你可愿帮我？"我迎上她的目光，"帮乌拉那拉氏，也帮你自己。"
宜修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福晋想怎么做？"
三更时分，我按宜修的计策，故意让素心"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将年世兰送来的蜜渍樱桃洒在那支"失窃"的步摇上。黏腻的蜜汁浸透了点翠的羽毛，珍珠上也沾了糖渍。
"主子，这......"素心吓得脸色发白。
"拿去还给年世兰，"我语气平静，"就说在暖阁找到时不小心弄脏了，请她莫怪。"
宜修站在阴影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福晋这招'将计就计'，倒是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