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震动,像一封来自东厂的加急密函,带着催命的急迫感,在他那张破桌子上疯狂舞蹈。
朱由检一夜没睡。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他前身记忆里足以引发心肌梗塞的备注——【地狱周薪贷——屠夫约翰】。
他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如同电锯发动般的咆哮。
“朱!我的钱呢!说好昨天还的五万美金!你他妈是准备让我亲自上门,用你的骨头来熬汤吗?”
五万美金。
这西个字,对现在的朱由检来说,和当年袁崇焕张口就要的“百万军饷”没什么区别,都是国库里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的天文数字。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说一句“户部没钱,容朕再议”,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
“我不管!我只给你最后一天时间!明天!我要在我的账户里看到五万块!少一个子儿,我就把你剁碎了喂哈德逊河里的鱼!听懂了吗,你这个黄皮垃圾!”
【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朱由检拿着那部还能当古董卖钱的翻盖手机,久久无语。
好家伙,朕的江山社稷,就值五万美金?还打了水漂?
他开始发疯似的在自己这个小到可怜的“寝宫”里翻箱倒柜。床底下,除了几只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的陈年袜子,一无所有。衣柜里,最值钱的是那件纽交所发的工作服。
最终,他把所有的现金凑到一起,摊在桌上数了数。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美元。
他打开银行APP,看着那个刺眼的两位数余额,陷入了沉思。
合着朕的内帑,就这点家当?这连给魏忠贤修个生祠的零头都不够!
前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家伙为了偿还该死的学生贷款,己经把能借的渠道都借了个遍,能得罪的亲戚朋友也得罪了个干净。现在的他,信用评级大概和明末的官声差不多,都是负数。
第二天,主管亨德森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己经预约好位置的死刑犯。
“朱,去把三楼西侧那个VIP卫生间的下水道通一下,堵得一塌糊涂。”
亨德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那地方是整个楼层出了名的“生化禁区”,据说上次堵塞,请来的专业管道工进去五分钟就吐着出来了,发誓再也不接纽交所的活。
这是赤裸裸的职场霸凌,亨德森就等着他受不了这恶气,自己卷铺盖滚蛋。
朱由检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推着他那辆破车就去了。
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发酵物、廉价香水和资本腐朽气息的恶臭,如同一发看不见的炮弹,轰然炸开,差点把他当场送走。
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脑子里却异常冷静。
想当年,京师大疫,城内尸骸遍地,那味道比这可要上头多了。朕都挺过来了,还怕你这个小小的“米田共”不成?
他戴上手套,拿起工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开始干活。
各种秽物在他眼前飞溅,但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些在报纸上、电视新闻里、交易员闲聊中听到的碎片信息。
“空头”、“多头”、“杠杆”、“期权”……
这些词汇,就像是当年大臣们上的奏折,每一个字背后,都藏着杀机和利益。
这里是钱最多的地方,也是最无情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亨德森掐着点,背着手,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己经想好了一百种羞辱和解雇朱由检的措辞,准备欣赏对方那张因为恶心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可当他走进卫生间时,却愣住了。
想象中的狼藉遍地没有出现。
下水道己经被疏通得干干净净,地面被擦得能映出他那张肥脸上错愕的表情。
而朱由检,正背对着他,平静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工具,仿佛那不是通马桶的皮搋子,而是尚方宝剑。
亨德森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朱由检缓缓转过身,抬起头,迎向主管的目光。
他什么都没说。
但那份过分的平静,让亨德森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这小子的眼神不对劲,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咳……明天再这么慢就给我滚蛋!”
亨德森最后只能悻悻地撂下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力度的警告,几乎是落荒而逃。
深夜,朱由检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地狱周薪贷——屠夫约翰】。
“时间到了,杂种!我的钱呢!”电话那头的咆哮,仿佛要震碎他的耳膜。
朱由检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华尔街川流不息的车灯。
他没有像对方预想的那样求饶、哭泣或者害怕。
他只是用一种异常沉稳,甚至带着几分上位者审视意味的语气,平静地开口。
“三天。”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屠夫约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了电话。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朱由检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一字一顿,如同在下达一道不可更改的圣旨,“给我三天时间。”
“哈!三天?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三天?凭你那张一文不值的脸吗?”
“不,”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就凭我现在站在纽交所的交易大厅,而你,只能在电话那头对我咆哮。”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信息量巨大。
它暗示了:我在一个能搞到大钱的地方;我正在搞钱;你如果现在逼死我,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
屠夫约翰显然是被这出人意料的镇定和其中蕴含的逻辑给唬住了。他这种人,最怕的不是穷鬼,而是不怕死的穷鬼,尤其是一个似乎找到了翻盘机会、不怕死的穷鬼。
“好!三天!三天之后,如果我看不到钱,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刀是不是比你的嘴硬!”
电话再次被挂断。
朱由检知道,自己只是用帝王生涯里练就的虚张声势,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72个小时。
他将目光投向那些在午夜依然灯火通明的交易员办公室。
那里,是他唯一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