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忱很少能见到她的字,印象最深的,还是上一次她要求履行第一条诺言的纸条。
只不过当时他在气头上,看完纸条便泄愤地撕了,并未留意字体。
他发现自己溜号,急忙撇开胡思乱想,看上面内容。
这封信好似汇报一般,先是说了穆婉灼清早去韦编阁,见了郑老先生,安抚郑老情绪、肯定郑老做法,要求郑老找时间与他商量,麟儿课程安排以及对外表现的进度。
之后,又说到了锦瑞院。她向母亲表明了他只拿表妹当亲妹的态度,阐述表妹己十八岁,再不张罗婚事只怕耽误终身大事。
随后表妹提议,要求穆婉灼将金玉院、问梅院和穆婉灼刚买的铺子交给母亲,还要求把麟儿的教育问题交给母亲,穆婉灼考虑到陆府财务状况,进行了婉拒。
结尾还专门解释:两个院子丫鬟的一应待遇确实比较高,因为她们是穆家家生子,陪嫁过来,不好降低标准等等。
书信口吻委婉温和,提及母亲的部分,语气也十分尊敬。虽然他能猜到,锦瑞院定吵翻了天。
只要想到女人们争吵的画面,陆砚忱就觉得气血上涌、心烦意乱,只恨不得自己当初没参加科举、没来过京城、也不被穆婉灼看见。
他刚烦躁地将信纸揉成团,手指突然顿住,随后内心挣扎了一番,又将信纸重新展开。
好在,刚刚草草地揉了,并没用力,待用书压上一压便能恢复原状——他虽擅长读书,但实际上谈不上喜欢读书。他人生无趣,唯一一个爱好,怕就是名家字迹了。
只是因为财务一首不算宽裕,所以收集不到名贵的字画。好在他有一官半职,借着礼部郎中的官位,结识不少名家,便顺便收藏他们的字迹。
总的来说,以文人字迹居多。
或行云流水,或端庄秀丽,或笔走龙蛇,或古雅天成,极少能收集到笔扫千军类型的字体。
毕竟很少有习武者喜好书画。
恰恰,穆婉灼的字体,便是这种。
他一边小心翼翼将纸张夹在一本书里,一边感慨——若非亲眼见识这女人的品行,他非被这正义凌然的字体骗了去。
人都说,字如其人,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压好了纸,他将书放在书架上,盯着那书脊好一会,却猛然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忘了烦躁的心情。
是因为收集了少见字体?
随后,当他意识到马上要面对母亲,以及府里恼人的烦心事后,被遗忘的烦躁,又如藤条一般顺着他双腿向上攀爬,包裹住他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窒息感,之后快步离开书房,向锦瑞院而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
果不其然,他与母亲发生了争执。
他要求送表妹回家,母亲坚决不肯,还说若没表妹在,自己便会被穆婉灼欺负。
适逢开始筹备秋闱事宜,陆砚忱在礼部衙门劳作一整日,刚回来别说晚膳,连一口水都没喝,己是筋疲力尽、头晕眼花,实在没力气与母亲纠缠,便落败而归。
行走路上,他看着天际火烧云,心中沉沉地想——如果能将母亲、表妹,和穆婉灼都送走该多好?若送走这么多人不方便,那便把他自己送走,送他到一个远离尘嚣之地,安静度过一生。
。
中午。
菊笙正在店铺里笨拙地敲着算盘,突然发现门开了。
她头也不抬,“本店还没开始营业,客人请回吧。”
“是我。”
菊笙一愣,抬头看去,之后急忙放下算盘冲了出来,“奴婢见过主子,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事找奴婢?您让雨竹她们来一趟不就行了?”
穆婉灼笑道,“别这么激动,我来看看你,顺便出来走走,也不能整日在府里。”声音一顿,压低了声音,“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如今店铺还未开张,但货品己经摆满,虽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品种齐全、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菊笙征求过本人意见,从金玉院和问梅院分别调来一名丫鬟白蕙和晓兰,帮她打理店铺。当然,这两名丫鬟之前也随她听了茶樵先生的课,也顺利通过了考试。
正是中午,两名丫鬟去买饭了,店铺里只有算账的菊笙。
菊笙立刻道,“找到了,主子要看吗?”
穆婉灼惊愕,“你还真找到了?这世上还有你找不到的东西?那东西在哪?”
菊笙嘿嘿一笑,“主子过奖了,请随奴婢来。”
随后,菊笙便把店铺门关好,带着主子去了后院的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堆满了货物,角落里有一张小床。待菊笙忙碌无暇回府时,临时歇脚。
菊笙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只小钥匙,打开角落木箱的铜锁,却见木箱里面有两只布袋子,布袋子上面系着麻绳,将袋口系得严严实实。
菊笙解开其中一个麻绳,拉开布袋口,瞬间,一阵白光映了出来。那白光不算耀眼,但在昏暗的房间里,却犹如珠落砾中,夺人眼球。
菊笙问,“主子您看,您要的是这个东西吗?”
穆婉灼惊喜地上前,伸手到布袋子里,将反射着五彩光线的薄片捏了几片,“对!就是它!你买了这么多?花了不少银子吧?”
菊笙嘿嘿一笑,“奴婢就知道没买错,所以把那工匠手里的贝片都包下了,不贵,这些一共才十两银子。那工匠打磨了这么多贝片,原本打算做廉价首饰盒的,毕竟这些贝片都是多年攒下的边角料,不值钱。”
穆婉灼瞠目结舌,“十两银子?这些才十两?”
“啊?对呀,这贝壳本是用来做螺钿工艺的器物,只有大的、整块的贝壳才能雕出完整花纹,小的边角料便没人要了。那工匠做了多年螺钿,便突发奇想,想把边角料打磨成薄片,一枚一枚镶嵌在首饰盒上,也算别具用心。奴婢找到时,他正开始镶,我和他一顿忽悠加一通砍价,便都买了下来。”
“干得好!”穆婉灼高兴地拍菊笙的肩。
菊笙被主子赞赏,心里美滋滋,但依旧狐疑,“主子,这到底是做什么的?您告诉奴婢呗?奴婢可好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