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地牢深处,寒气刺骨。
墙壁上的火把跳跃着,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石地上,更添阴森。
被折断手腕的凶徒,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普通,被铁链锁在刑架上。
他叫张奎,一个在长安西市混迹多年的底层泼皮,以替人跑腿、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为生。
手腕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破烂的靛蓝色短打衣襟。
裴衍坐在阴影里的太师椅上,只有那双冰冷的凤眸,牢牢锁住刑架上的张奎。
苏渺被允许旁听,她站在稍远一些的角落,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但眼神却紧紧盯着张奎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张奎,”
裴衍开口,
“枯井地狱图,孙瘸腿的死,广慧寺的毒针暗杀…是你所为?”
张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裴衍,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疯狂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是我!当然是我!老子画的地狱图!好看吗?那瘸子…他该死!他活该下地狱!老子送他去了!嘿嘿…”
“为何杀他?”
裴衍追问,语气毫无波澜。
“为何?”
张奎眼中怨恨更盛:
“三年前!西市码头!孙瘸腿、赵大锤、钱串子!这三个该千刀万剐的杂种!他们坏了老子的财路!害老子差点被盐枭沉了灞河!”
私盐!
苏渺心头一震。果然与西市有关!
“老子当年替‘过山风’(长安一带势力颇大的私盐贩子头目绰号)跑腿运盐,路线、接头时间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就是这三个杂碎,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消息,半路想黑吃黑!结果动静闹大了,引来了巡城的金吾卫!盐丢了!人跑了!‘过山风’差点扒了老子的皮!要不是老子机灵,跳河逃了,早就喂了鱼虾!”
张奎越说越激动,身体带动铁链哗啦作响,断腕处传来剧痛,让他面容更加扭曲:
“老子隐姓埋名,像老鼠一样躲了三年!老天开眼!让老子在鬼市撞见了孙瘸腿那个瘸子!赵大锤、钱串子,老子也找到了!一个都别想跑!都该下地狱!”
“所以你就用那种方式杀了孙瘸腿?模仿地狱受刑?制造恐慌?”
裴衍的声音依旧冰冷。
“恐慌?嘿嘿…”
张奎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那叫报应!是天罚!老子就是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做坏事,是要下地狱的!老子就是替天行道的恶鬼!下一个就轮到赵大锤和钱串子!老子要在他们身上画更漂亮的图!嘿嘿嘿…”
“那些矿物染料和动物血,你从何得来?”
苏渺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奎的笑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转向苏渺,带着一丝轻蔑和嘲弄:
“小娘皮,关你屁事!老子自有门路!”
他显然不愿多说。
裴衍的目光锐利开口问道:
“广慧寺的慧苦和尚,与你何干?为何要嫁祸于他?甚至不惜冒险潜入寺中灭口?”
提到慧苦,张奎脸上的疯狂褪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狠戾和警惕的神色。
“那个疯和尚?”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倒霉!那天老子在寺里藏东西,被他撞见了!虽然是个疯子,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清醒了乱说话?反正他都疯疯癫癫半死不活了,老子送他一程,让他当替死鬼,正好!”
“只是撞见?”
裴衍步步紧逼,“他口中念叨的‘佛’,‘开门’是什么?”
张奎的身体猛地一僵!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脸上抽搐起来,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咬出了血丝,却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先前的癫狂叫嚣消失无踪,只剩沉默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