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诡画
长安城的春雨,下得黏腻又阴冷。
亥时的梆子声闷闷滚过兴道坊陈旧的屋脊,更夫王癞头缩着脖子,蓑衣根本挡不住西面八方侵袭的寒意。
他抄了条平日绝不敢走的近路,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只为快些钻回他那漏风的破屋,灌两口酒驱寒。
雨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积起水洼。
王癞头深一脚浅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手里的灯笼脱手飞出,在泥水里滚了几滚,烛火挣扎两下,“噗”地灭了。
“他娘的!”
王癞头啐了一口,摸索着去抓灯笼。
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
不是雨水。 他凑到鼻尖,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首冲脑门。
血!
王癞头头皮发麻,连滚带爬地向后缩。
眼睛在黑暗中瞪大,借着远处微弱的天光,他看清了那气味的源头,胡同尽头那口被烂木板半掩的废井!
井口边缘,暗红色的液体正缓慢地、源源不断地向外漫溢,沿着湿滑的井壁蜿蜒而下,在雨水冲刷下晕开一片惊心动魄的红。
“鬼…鬼啊!”
王癞头吓得魂飞魄散,连灯笼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向巷口爬去。
兴道坊的夜,被一声凄厉的惨嚎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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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涌血”、“地狱现世”的流言,在天明前就传遍了半个长安。
晨光熹微,长安县衙的差役们,用麻绳圈起事发之地,个个面色发白,对着那口依旧渗出暗红、腥气扑鼻的枯井指指点点,无人敢上前细看。
“让开!都让开!”
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人群分开一条缝隙。
苏渺来了。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窄袖襦裙,外罩一件干净的靛蓝色粗布验尸袍子,长发简单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杏眼。
她背上挎着一个半旧的木箱,步履稳定地穿过人群。
身后紧紧跟着、圆脸紧绷、手握短棍的阿蛮。
县尉此刻正用手帕捂着口鼻,离得远远的,见苏渺到了,如蒙大赦:
“苏仵作!快,快去看看!这、这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他声音发颤。
苏渺点点头,没有多余言语。
她走到井边,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本能的不适,目光扫过井口边缘。
那并非新鲜喷溅的血迹,而是粘稠、半凝结的状态,像某种恶意的颜料。
她戴上自制的鱼鳔薄手套,蹲下身,指尖小心地蘸取了一点井口边缘的粘稠物,凑到眼前。
色泽暗红近褐,质地粘腻,夹杂着极细微的、不属于血液的矿物颗粒。
“不是人血,”
苏渺的声音不高:
“至少不全是。混了东西。”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幽深的井口:
“井下必有端倪。放我下去。”
“下去?!”
县尉和周围的差役都倒吸一口凉气。
“阿姐!”
阿蛮一把抓住苏渺的胳膊,满脸担忧。
“无妨。”
苏渺拍了拍她的手:
“取绳索和灯笼来。”
差役们面面相觑,还是依言准备。
绳索系在腰间,苏渺提着特制的、防风防潮的牛角灯笼,被缓缓吊入井中。
井壁上,那些被“血水”浸染过的地方,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竟隐隐显出扭曲狰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