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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奎扭曲僵硬的尸体被白布覆盖，静静躺在石台上。
裴衍负手立于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长安城。
“大人，”
仵作老陈掀开白布一角，露出张奎紫胀发黑的脸和那双至死不瞑目的暴突双眼。
“死因是剧毒入喉，瞬间毙命。毒物…应是某种混合了蛇毒的奇毒，入口封喉，神仙难救。那蜡封之物…恐怕早己在胃中化尽，查无可查了。”
苏渺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
她没有看张奎的尸体，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
指尖传来布料微硬冰冷的触感。
孙瘸腿衣缝里的秘密，张奎身上那抹惊鸿一瞥的靛蓝…这是凶手留下的尾巴，也是背后之人无法完全抹去的痕迹！
“大人，”
苏渺的声音打破了殓房的沉寂。
“枯井案虽未能尽全功，但凶犯张奎己伏法（自戕），作案动机（私仇）与部分手段（利用矿物染料、动物血制造恐慌）己查明。此案…可以结案了。”
裴衍缓缓转过身，凤眸深不见底，落在苏渺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苏渺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结案，是为了给长安城一个交代，平息‘地狱降罚’的流言，安抚民心。但…”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
“真正的调查，绝不能停止！张奎背后那个人，才是心腹大患！而它留下的线索，并非全无踪迹！”
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油纸包郑重地放在验尸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这是从第一个死者，孙瘸腿衣缝中找到的。”
“材质特殊，织法细密，有菱形暗纹，靛蓝染色均匀且色牢度极高。绝非长安本地乃至中原常见的麻、葛、丝、棉织物。”
她用银针轻轻挑起布片一角，展示给裴衍看。
裴衍的目光落在布片上。
“张奎被擒时，所穿短打外衣，正是同种质地的靛蓝布料！”
苏渺继续道，语气肯定：
“这绝非巧合！此物，极可能是背后之人提供给张奎，用以制作衣物或包裹重要物品的！”
她拿起旁边验尸格目用的笔墨，铺开一张新纸，深吸一口气，笔尖饱蘸浓墨，手腕悬停，随即落下，字迹清晰有力：
呈：大理寺裴少卿
事：枯井案证物异域织物
证物来源：
首案死者（孙瘸腿）衣缝内嵌藏。
凶犯张奎被捕时所着短打外衣主料
织物性状：
色泽：靛蓝，色泽浓烈纯粹，均匀度高，色牢度极佳（经水浸、揉搓，褪色微乎其微）。
质地：紧密厚实，触感偏硬挺，耐磨性强。
织法：平纹地，起规则小菱形暗纹。经纬线异常紧密均匀，远超寻常中原织物密度。
原料：非丝、非麻、非葛、非棉。疑为西域特有长绒棉或混以某种韧皮（如亚麻），具体待详验。
初步推断：
此织物工艺精湛，染色技术高超，非民间作坊可及。其织造风格及原料，具有显著西域（尤以波斯、粟特地区为著）特征。
两处来源织物高度一致，可证此物与凶犯及幕后组织存在首接关联。
推论：幕后组织或掌握稳定之西域织物输入渠道（走私？），或于长安/京畿秘密设有仿制此类织物之工坊。此物或为其成员标识、物资包装，或为组织内部流通信物。
仵作：苏渺
天佑七年 西月初九
笔落，最后一个字收锋，力透纸背。
苏渺放下笔，将这份还散发着墨香的报告，连同那枚小小的靛蓝布片，一同推向裴衍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