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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6月，中考前夕
教室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头顶的老式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驱散不了夏日的燥热。恩赐的钢笔在模拟试卷上沙沙作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最终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张恩赐。"
班主任陈老师敲了敲她的课桌，声音很轻。恩赐抬头，看见老师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上印着省重点高中的烫金校徽。
"校长室刚送来的。"陈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提前批录取通知书。"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封信上。恩赐的手指微微发抖，接过信封时，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
"现在拆吗？"陈老师问。
恩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想等放学后，和爸妈一起看。"
后排门口传来一声嗤笑。贾金宝竟然站在后面最后一排，校服敞着，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装什么装？不就是个破高中......"
"贾金宝！"陈老师猛地拍桌，"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贾金宝撇撇嘴，慢吞吞地晃出教室，临走时故意撞翻了恩赐桌上的文具盒。钢笔、橡皮滚了一地，但恩赐只是蹲下身，一样一样捡起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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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路上
夕阳把恩赐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慢，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像是捧着一团火。
"恩赐！等等！"
刘小雨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拿着个布包："给你！"
恩赐打开一看，是六个还温热的鸡蛋，上面用红纸染着喜字。
"我妈听说你考上好学校，特意煮的。"刘小雨眼睛亮晶晶的，"她说......说谢谢你上次帮我。"
恩赐鼻子一酸，把鸡蛋小心地放进书包："替我谢谢阿姨。"
两人走到岔路口时，刘小雨突然抓住恩赐的手："恩赐，你一定要考去最好的大学！替我们这些......这些没机会的人看看外面的世界。"
恩赐重重点头："一定。"
家的温暖
推开院门时，恩赐闻到了久违的肉香。李秀英正在灶台前忙活，两个弟弟蹲在地上剥蒜，张大山罕见地提前收工回来，正在院子里劈柴。
"爸！妈！"恩赐的声音有些发颤，"我......"
张大山扔下斧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咋了闺女？受欺负了？"
恩赐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那封信："我......我考上省重点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李秀英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张大山黝黑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后一点点绽开笑容，最后竟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快！快拆开看看！"
恩赐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录取通知书上用烫金大字印着她的名字，下面写着"免除全部学杂费，并提供特等奖学金"。
"多少？奖学金多少？"明远急得首蹦。
恩赐念出那个数字时，李秀英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那是张大山在工地干两年才能攒下的数目。
"好......好啊......"张大山粗糙的大手抚过通知书，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我闺女有出息......"
明志突然扑过来抱住恩赐的腿："姐！我以后也要考重点高中！"
恩赐弯腰抱起弟弟，眼泪终于决堤："好，姐等你。"
此时的贾家小卖部里，贾富贵正举着扫把追打儿子。
"中考总分200分？！老子花那么多钱给你补课，你就考个200分？！"
贾金宝抱头鼠窜，撞翻了货架上的瓶瓶罐罐。王翠花想拦，却被丈夫一把推开："都是你惯的！你看看人家张恩赐！再看看这个废物！"
"张恩赐"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贾金宝心里。他猛地站住，转身吼道："她不就是会考试吗？有什么了不起！"
贾富贵气得浑身发抖："人家全免学费！还有奖学金！你呢？连最差的高中都考不上！"
王翠花突然哭了："要是......要是当初没把小花送走......"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贾富贵的手僵在半空，贾宝金的表情变得扭曲。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贾富贵摔门而出，"明天我就去给这个废物找关系！花多少钱都得把他塞进高中！"
临行前的夜晚，恩赐在油灯下收拾行李。李秀英把崭新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张大山正往箱子里塞晒干的野山菌："听说城里人稀罕这个，你带去给老师。"
明远和明志趴在一旁，把自己的"宝贝"一样样贡献出来：一把玻璃弹珠、一个木雕的小鸟、几本皱巴巴的小人书。
"姐，你想家了就看这个。"明志认真地说。
恩赐把弟弟们搂进怀里，闻着他们身上阳光和青草的味道："等姐放假就回来。"
夜深了，张大山突然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闺女，这个给你。"
是一块上海牌手表，表带己经有些旧了，但表盘锃亮。
"爸！这......"
"工地老板抵工钱给的。"张大山挠挠头，"你上学不能没个看时间的。"
恩赐戴上手表的瞬间，听见表针走动的声响，像极了爸爸在工地搬水泥时沉重的脚步声。
离别的清晨，天还没亮，全家就起床了。李秀英煮了二十个鸡蛋，用红纸染得喜气洋洋："路上吃。"
张大山检查了三遍自行车，确保刹车、链条都没问题："到县城就坐大巴，别舍不得花钱。"
两个弟弟一人一边拽着恩赐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村口的老槐树下，恩赐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晨雾中的小院越来越模糊，但爸妈和弟弟们的身影却深深烙在心底。
自行车碾过土路，奔向远方的朝阳。
新的征程路上，大巴车上的恩赐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 **"爹娘用血汗为我铺就这条路，我必将走到光芒万丈处。"**
车窗外，麦浪翻滚，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