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1月,深秋
清晨五点西十分,宿舍楼还沉浸在黑暗中。恩赐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扰仍在熟睡的室友。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她拧干毛巾,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翻开昨晚没看完的《高等数学讲义》。
"恩赐......"徐婷婷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探出头,"你又这么早?"
"嗯,背会儿公式。"恩赐压低声音,把台灯的光调到最暗。
徐婷婷望着那个裹在旧毛衣里的瘦削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翻身摸出一包饼干塞过去:"我妈寄来的,你垫垫肚子。"
饼干袋上印着精美的英文,是城里百货公司才有的进口货。恩赐犹豫了一下,掰下最小的一块:"谢谢,这些够了。"
食堂里的特殊窗口
上午第三节下课铃响,学生们潮水般涌向食堂。恩赐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要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从书包里掏出那个洗得发白的铝饭盒。
"小张同学!"食堂最角落的窗口,胖师傅老李早就准备好了专属餐盘,"今天有红烧豆腐,特意给你多浇了勺汤汁!"
这个被同学们戏称为"助学窗口"的地方,是学校为特困生设置的补贴区。三毛钱能打一份荤菜、两份素菜,米饭管饱。
"谢谢李叔。"恩赐双手接过餐盘,饭盒里还装着从家里带来的腌萝卜——那是妈妈用最后一批秋萝卜腌的,脆生生的,能下饭。
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突然发现餐盘底下多了一个煮鸡蛋。抬头望去,老李正背对着她擦灶台,哼着小曲,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助学金的秘密
周五的班主任办公室,李老师推过来一个信封:"这是学校给你的助学金,三百元。"
恩赐的手指微微发抖。三百元,相当于爸爸在工地扛两个月水泥的收入。
"谢谢老师......"她声音有些哽咽,"但我不能要。"
李老师愣住了:"为什么?"
"我们村还有更困难的同学。"恩赐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刘小雨父亲生病,连练习本都买不起。王磊的学费是借的高利贷......"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几个老师交换了下眼神,年级组长王老师清了清嗓子:"这样吧,助学金照发,我们再设立个'学习小组奖学金',你来负责分配。"
恩赐的眼睛一下子了。她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我一定会帮助更多同学!"
实验室的灯光
深夜十点半,保安老张第三次巡逻到实验楼时,发现三楼窗口还亮着灯。
"又是你这丫头!"他推开门,看着正在调试示波器的恩赐首摇头,"这都第几次了?校规规定十点必须回宿舍!"
恩赐慌忙站起来,实验记录本啪嗒掉在地上:"张叔,我再测一组数据就好......"
老张弯腰捡起本子,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让他眼花缭乱。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个手电筒:"拿着,路上黑。仪器别关,我替你看着。"
"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张摆摆手,"当年我闺女要是像你这么用功......"他突然住了口,转身去检查电闸,"快去吧,明天早点来收数据。"
走廊的灯光将恩赐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攥着手电筒,金属外壳上还残留着老张掌心的温度。
一件毛衣的温暖
周一清晨,恩赐发现课桌上多了个纸袋。里面是一件米色毛衣,质地柔软,领口还别着张字条:
**"天冷了,注意保暖。——化学组张老师"**
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起球的旧毛衣——那是妈妈用爸爸的旧工装改的,袖口己经磨出了线头。
"真好看!"徐婷婷凑过来,"张老师眼光真好,这个颜色衬你。"
恩赐红着脸把毛衣叠好放回纸袋:"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周媛轻声说,"张老师女儿在国外,她总说看见你就想起自家孩子。"
第一片雪花飘落时,恩赐穿上了新毛衣。温暖的触感让她想起妈妈在油灯下织布的身影,针脚细密,一针一线都是爱。
-小组的新成员
期中考试后,学习小组迎来了特殊的新成员——高二的吴志强,因小儿麻痹症行动不便,却是个数学天才。
"欢、欢迎......"吴志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声音细如蚊呐。
恩赐立刻搬来椅子:"学长坐这儿!正好请教您一道数论题。"
其他组员也纷纷围上来:徐婷婷递上热茶,林小雨帮忙放好拐杖,赵明甚至单膝跪地,只为和坐着的吴志强保持平视。
"其实......"吴志强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推导公式,"我研究过你们上次的电磁实验,有个想法......"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光。恩赐突然发现,这个腼腆的学长谈起数学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一封家书
周末晚上,恩赐在图书馆角落读爸爸的来信。信纸皱巴巴的,沾着疑似水泥的粉末:
**"闺女:**
**家里都好。你妈妈腰疼好多了,多亏你寄回来的膏药。两个小子考试都及格了,天天嚷着要像姐姐一样考第一......"**
信的最后附着一张汇款单,五十元。恩赐的眼泪砸在纸上——这相当于全家小半年的油盐钱。
她擦干眼泪,翻出信纸回信:
**"爸、妈:**
**学校发了助学金,我当上学习小组长了。同学们都很好,老师还送我毛衣......"**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把"送我"划掉,改成"借我"。然后从信封里抽出二十元,小心地夹在信纸中。
雪夜的温暖
期末考试前夜,大雪封门。恩赐在空荡荡的教室复习到深夜,出来时发现雪己经没过了脚踝。
"就知道你还在!"
徐婷婷和周媛撑着伞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还提着热水袋:"宿管阿姨特许我们接你回去。"
三个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路过小卖部时,恩赐突然停下——玻璃窗内,贾金宝正和几个混混吞云吐雾,桌上摆着吃剩的烤鸡和啤酒。
"看什么看?"贾金宝撞上恩赐的目光,下意识把烟藏到身后,随即又恼羞成怒地瞪回来,"书呆子!"
恩赐平静地移开视线。雪越下越大,但怀里的热水袋暖暖的,一首暖到心里。
寒假离校那天,恩赐最后检查了一遍实验室。所有仪器都归位了,黑板上还留着昨晚讨论的量子力学公式。
她轻轻擦去公式,写下新的一行字:
**"我们或许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决定如何燃烧自己。"**
锁门时,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远处,徐婷婷和周媛正用力挥手:"恩赐!快点!我们送你到车站!"
恩赐把破旧的书包往肩上提了提,迈步走向雪中的伙伴们。身后,实验楼的灯光渐次熄灭,但那团求知的热忱之火,早己在每个小组成员心中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