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色石壁沉默矗立,三道弧线环绕星辰的浮雕在死沼弥漫的秽气中若隐若现。幽深的洞口如同巨兽的咽喉,无声地吞吐着粘稠的阴寒秽气。陆隐将隐安置在洞口旁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石板上,自己则盘膝坐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
墨绿色的燎原枪横在膝头,枪尖残留的惨绿浆液早己凝固,散发出刺鼻的腥臭。体内,《万秽蚀骨经》的凶戾意念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识海中疯狂啃噬,试图将他拖入那灭绝生机的毒煞之道。每一次呼吸,死沼浓郁的秽气都如同剧毒的养料,被焚灵熔炉强行炼化,却也带来更深层次的侵蚀。右臂的麻木感己蔓延至肩胛,左臂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每一次煞罡流转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他闭上眼,强行凝聚意志,试图压制毒经的反噬。识海中那尊熔炉虚影疯狂旋转,暗红色的焚灵煞罡如同沸腾的岩浆,与侵入的污秽毒煞激烈冲突、湮灭。每一次炼化,都像在剥离自己的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
“…冷…”
陆隐猛地睁开眼,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在石板上的隐。
少年不知何时己经醒了。他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单薄的身躯在洞口逸散的阴冷秽气中微微发抖。那双眼睛己经恢复了黑白分明,但瞳孔深处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如同深渊般的幽暗沉寂。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心的爪痕印记似乎更加深邃,如同一个通往虚无的孔洞。
“醒了?”陆隐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强忍着体内翻腾的剧毒侵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隐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巨大的黑色石壁,诡异的星痕浮雕,幽深的洞口,以及…盘坐在阴影中、脸色苍白如鬼、浑身散发着阴冷凶戾气息的陆隐。他的眼神在陆隐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残留的深渊幽暗似乎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麻木。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长期昏迷后的虚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死沼深处。”陆隐言简意赅,冰冷的目光审视着隐,“还记得什么?”
隐的眼神更加茫然,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在努力打捞记忆的碎片。“…血…好多血…冰冷的爪子…很痛…然后…很黑…很冷…”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混乱,“…再然后…好像…有光?不…是吞噬光的…黑暗…很饿…”
他的描述混乱,但陆隐捕捉到了关键:血(林家灭门?)、冰冷的爪子(灰鹞的偷袭?)、黑暗(濒死?)、吞噬光的黑暗(影绝圣体本能?)、饿(圣体吞噬能量的特性?)。
“你叫隐。”陆隐打断他混乱的呓语,语气不容置疑,“是我把你从矿洞带出来的。你被人重伤,差点死了。”
隐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感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道爪痕,指尖传来真实的痛感。“谢…谢谢你…” 他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
“不必。”陆隐的声音依旧冰冷,“我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隐的身体瞬间绷紧,刚刚浮现的一丝感激被警惕取代。他抱紧膝盖,身体微微后缩,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什…什么?”
“你的身体。”陆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落在隐身上,重点扫过他眉心的阴影印记和那道爪痕。“影绝圣体。还有,你对星痕令的反应。”
这两个词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隐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闸门!
“影绝…圣体?”隐喃喃重复,眼神中的茫然被剧烈的痛苦取代!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无数冰冷贪婪的眼睛盯着他!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从眉心传来!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阴影中的人影,手中握着一团跳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幽暗光芒! ——“容器…剥离…完美的灵根…” ——无尽的黑暗!冰冷!孤独!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还有…令牌!黑色的令牌!星辰的图案!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呼唤!
“啊——!” 隐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眉心的阴影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身下的石板阴影瞬间向内疯狂塌陷、扭曲,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一股强大的吞噬之力瞬间爆发!
周围的秽气、光线、甚至陆隐身上散逸出的微弱煞罡气息,都被那黑暗漩涡疯狂撕扯、吞噬!
“哼!”陆隐闷哼一声,体内本就紊乱的毒煞受到牵引,瞬间暴动!如同无数毒蛇在经脉中疯狂噬咬!剧痛让他脸色瞬间煞白!识海中的熔炉虚影剧烈震荡!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隐的手腕!冰冷的煞罡带着熔炉的灼热意志,狠狠冲入隐的经脉!
“冷静!”陆隐低喝,声音如同惊雷在隐混乱的识海中炸响!“控制它!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霸道的力量冲入体内,强行压制了暴走的影噬之力!隐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眉心的幽光黯淡下去,身下的黑暗漩涡也缓缓消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疲惫。
“他们…夺走了…我的…” 隐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很重要的…东西…像…心被挖走了…”
“灵根。”陆隐松开手,冰冷地替他补全,“影绝圣体的本源灵根。被剥离了。”
隐的身体又是一震,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似乎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灰暗和死寂。“灵根…没了…我…废人…”
“废人?”陆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刚才差点把我们都吸干的,是什么?”
隐愣住了,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是我?”
“影绝圣体的本能。吞噬影子,吞噬能量,甚至…吞噬生机。”陆隐的目光再次落向那幽深的洞口,“而这东西,还有星痕令的碎片,都在指引我们进去。”他拿出怀中那块沾着王虫浆液的令牌碎片,背面碎裂的“星”字在死沼秽气中微微闪烁。
隐的目光被那块令牌牢牢吸引。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再次涌现,比之前更加清晰!他看着那三道弧线环绕星辰的图案,仿佛看到了某种归宿。
“星痕…令…”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
“里面有什么?”陆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隐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努力思索。“…不知道…但…感觉很熟悉…很…重要…像…像回家的路…又像…”他眉头紧锁,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像一道…紧闭的…门…需要…钥匙…”
“钥匙?”陆隐眼神一凝,“星痕令就是钥匙?”
“不…不知道…”隐痛苦地摇头,“但…我感觉…‘门’…在…影子里…”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下那片依旧比周围更加深邃的阴影。
陆隐沉默。影子里?星痕古殿的门户在影子里?这比黑石荒冢的乱葬岗更加诡异!
他强压内因压制隐的暴走而更加肆虐的毒煞反噬,冰冷的视线再次投向那幽深的洞口。里面传来的滴答声和摩擦声似乎更加清晰了。
“还能走吗?”陆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隐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虚弱的身体和刚才的爆发让他双腿发软,险些摔倒。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陆隐不再多言,率先起身,墨绿毒枪再次握在手中。他将一块用破布包裹的、硬邦邦的肉干(取自尸腐王虫相对“干净”的肌肉部分,被煞罡灼烤过)扔给隐。
“吃了它,补充体力。”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身处绝境中形成的、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跟上。别掉队。”
隐看着那散发着淡淡焦糊味和虫腥的肉干,胃里一阵翻腾。但他知道没有选择。他闭上眼,强忍着恶心,用力咬了一口。坚韧粗糙的口感,混合着怪异的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伴随着一丝精纯的生命能量(被焚灵煞罡净化后的部分),流入干涸的躯体。
他抬起头,看向陆隐那在洞口阴影中显得格外孤寂而凶戾的背影。这个救了他又利用他、如同毒刃般危险的男人,此刻是他唯一的依靠。
隐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肉干塞进嘴里,努力咀嚼吞咽下去。他扶着冰冷的石壁,踉跄着站起身,跟上了陆隐的脚步。
一前一后。 一个煞气缠身,毒骨灼魂。 一个影噬初醒,心渊迷茫。 两人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没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口之中。
洞内,更加浓重的腐臭和血腥味扑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