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苏枕月第一次被允许坐在餐桌旁,而不是像前几天那样在卧室用餐。
长条形的红木餐桌擦得锃亮,倒映着水晶灯的光。顾砚棠坐在主位,她的位置在他左手边,离得很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饭菜的香气。
佣人端上三菜一汤,都是清淡的口味,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顾砚棠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清蒸鱼到她碗里:“刺挑干净了,尝尝。”
“谢谢顾先生。”苏枕月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他。
他吃饭很安静,咀嚼时几乎不发出声音,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宴会。只是偶尔,他会停下筷子,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的红痕还没消,淡淡的粉色,像朵病态的花。
苏枕月知道,他还在为下午的事介意。
“顾先生,”她放下筷子,声音软软的,“下午……是我不好。”
顾砚棠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说什么傻话。”
“我不该躲你的。”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其实……我就是觉得,顾先生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有点害怕。”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的好确实像陷阱,但她更怕的是他面具下的东西。
顾砚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语气放轻了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苏枕月抬起头,眼神清澈,“可是我总觉得,顾先生好像有很多心事,不愿意告诉我。”
她故意抛出诱饵,想看他的反应。
顾砚棠的目光沉了沉,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等你身体好些,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避开了“心事”的话题,却给了一个模糊的承诺。
苏枕月没再追问。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晚饭后,顾砚棠说要去书房处理点事,让张妈送她回卧室。
经过客厅时,她瞥见茶几上放着一份财经报纸,头版的照片正是顾砚棠——穿着西装,站在一栋现代风格的建筑前,笑容温和,标题写着“顾氏集团年度营收再创新高”。
顾氏集团?
苏枕月的脚步顿了顿。她记得父母的公司叫“苏氏”,和“顾氏”只一字之差,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苏小姐,怎么了?”张妈催促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没什么。”苏枕月收回目光,跟着张妈往卧室走,心里却记下了报纸上的信息。
回到卧室,张妈替她铺好床,又端来一杯牛奶:“顾先生说睡前喝杯牛奶好。”
苏枕月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忽然想起什么:“张妈,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张妈收拾托盘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嗯,跟着顾先生好些年了。”
“那你一定很了解顾先生吧?”苏枕月抿了一口牛奶,语气随意,“他以前……是不是经常带朋友来这里?”
张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顾先生性子淡,不常带朋友来。” 她放下托盘,“苏小姐早点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看着张妈匆匆离开的背影,苏枕月挑了挑眉。
张妈在撒谎。她的反应太明显了,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这栋别墅,以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或者招待过什么“不能说”的人。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夜色己经浓了,院子里的海棠树在月光下像一个个鬼影,枝桠交错,遮天蔽日。
忽然,一道黑影从花房里闪了出来,很快消失在海棠树丛里。
苏枕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顾砚棠?还是别人?
她紧紧盯着花房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玻璃顶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像只沉默的眼睛。
过了大约十分钟,顾砚棠的身影出现在花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快步往主楼走来。他的步伐很快,不像平时那样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仓促。
他从花房里拿了什么?
苏枕月迅速拉上窗帘,回到床上,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顾砚棠进房间时,身上带着一股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比下午在花园里闻到的更浓。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黑色的布料——和他手里拿的袋子材质很像。
“在看什么?”他走到床边,笑着问,眼底却带着一丝疲惫。
“在等你。”苏枕月抬起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顾先生,你去花房了吗?”
顾砚棠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点头:“嗯,去看看那些花,有几株好像生病了。”
“很麻烦吗?”她故作好奇地问,“需要我帮忙吗?虽然我记不起什么,但也许……我以前帮过你?”
她在试探他,用“失忆”的身份,一点点靠近他的秘密。
顾砚棠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不用,我能处理好。”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巧妙地避开了她的问题,“时间不早了,睡吧。”
苏枕月没再追问,闭上眼睛,却在他转身离开时,忽然开口:“顾先生,我做了个梦。”
“嗯?”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梦见好多好多海棠花,红得像血一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呓般的模糊,“还有人在吵架,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
顾砚棠的身体猛地一僵,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发哑:“只是个梦而己,别想了。”
“可是很真实。”苏枕月翻过身,面对着他的背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顾先生,我是不是……忘了很可怕的事?”
顾砚棠转过身,脸上己经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疲惫更浓了:“没有,别胡思乱想。”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轻,“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苏枕月却觉得那温度烫得惊人。
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他的禁区。那个关于海棠花的梦,或许不是假的,而是她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
顾砚棠没再停留,很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苏枕月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眼神异常清明。
海棠花,花房,黑色的袋子,争吵声……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虽然还拼不出完整的图案,但己经隐隐指向一个方向——顾砚棠的秘密,和海棠花有关,和她的过去有关。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个装着药片的手帕,指尖捏着其中一颗。
明天,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些药片送出去化验。
窗外的海棠树在风中摇晃,枝桠的影子投在窗帘上,像无数只伸来的手,带着无声的邀约,也藏着致命的危险。
苏枕月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
苏枕月,别怕。
你不是笼中的雀,你是藏在暗处的锋,只要找到机会,就能刺破这虚伪的牢笼。
而那些关于海棠花的阴影,总有一天,会被阳光照亮。
夜色渐深,别墅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海棠树,还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