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殿堂的后勤处,位于格斗场后方一片由巨大岩石开凿出的建筑群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汗味、金属淬火后的焦糊味以及……烤肉的余香(蛮山硬塞给尘明雪的那条巨大兽腿,此刻正被他艰难地抱在怀里,成了最醒目的“入职凭证”)。
与格斗场的狂热喧嚣不同,这里的气氛粗粝、首接,效率至上。穿着油腻工装、肌肉线条分明的工作人员沉默地搬运着各种闪烁着幽光或残留着凹痕的金属构件,巨大的熔炉发出低沉的轰鸣,火星偶尔从通风口喷溅出来。一切都透着一股子“实用主义至上”的硬核感。
蛮山熟门熟路地带着尘明雪穿过嘈杂的工坊区,来到一扇厚重的、刻着交叉战锤与齿轮图案的金属大门前。他伸出砂锅大的拳头,“哐哐”砸了两下。
“老疤!开门!俺带新人来领家伙了!” 蛮山的大嗓门在通道里回荡。
门内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金属碰撞声和一个极其不耐烦的沙哑声音:“催命啊?!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大门才缓缓滑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同样油腻工装、半边脸覆盖着狰狞金属面罩、仅剩的独眼闪烁着凶光的光头壮汉探出头来。他目光扫过蛮山,落在后面抱着烤肉、显得格格不入的尘明雪身上,独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和嫌弃。
“啧!蛮子,你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这小身板,风大点都能吹跑了!领家伙?别浪费库存了!” 被称为“老疤”的管理员声音像砂纸摩擦。
“少废话!老疤!老大亲自点头收的人!赶紧的!基础装备包!” 蛮山不耐烦地挥挥手,巨大的身躯挤开大门,带着尘明雪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仓库,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混杂着铁锈、油脂、皮革和陈旧血腥气的复杂味道。一排排高耸的金属货架上,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各种物品:闪烁着寒光的崭新刀剑斧锤、布满凹痕和修补痕迹的厚重铠甲、成捆的不知名兽皮、散发着古怪药味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闪烁着能量光芒的机械构件。一切都显得杂乱而实用,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力量感。
老疤骂骂咧咧地走到一个堆满了各种长短兵器的角落,用他那覆盖着金属指套的手,粗暴地踢开几个碍事的箱子,露出后面一个落满灰尘、半敞开的巨大金属箱。
“喏!自己挑!一人一件趁手的家伙!一件基础护具!还有这个!” 老疤随手从旁边一个筐里抓起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某种坚韧兽皮、边角磨损严重的册子,像丢垃圾一样“啪”地甩在尘明雪怀里的烤肉上,差点把烤肉打翻。“《锻体之术》!入门必修!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这是规矩!” 他独眼瞥了一眼尘明雪的小身板,嗤笑一声,“挑完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就走到旁边一个工作台前,叮叮当当地开始修理一件布满尖刺的臂铠,不再理会两人。
蛮山拍拍尘明雪的肩膀:“兄弟,别理这老家伙,他就这臭脾气。挑吧,挑个看着顺眼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啥都有!”
尘明雪把沉甸甸的烤肉小心地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箱上,拿起那本《锻体之术》。入手沉重,兽皮封面粗糙坚韧,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写着西个狂放不羁的大字——锻体之术!翻开扉页,一行更加潦草、仿佛用指甲蘸着鲜血刻上去的批注赫然映入眼帘:
“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蛮山
尘明雪嘴角抽了抽,这“入职手册”的风格还真是……主神殿堂。
他把册子暂时放在烤肉旁边,目光投向那个堆满兵器的金属箱。里面的武器五花八门,风格各异:
有通体黝黑、布满尖刺、一看就沉重无比的狼牙棒;
有闪烁着森冷寒光、刃口锋利、造型流畅的双手大剑;
有通体赤红、仿佛刚从熔炉里取出的沉重战斧;
也有造型相对“秀气”些的短柄战锤、厚背砍刀、精钢长矛……
每一件都散发着或凌厉、或厚重、或凶戾的气息,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经历过的战斗与血腥。
尘明雪的目光在几件相对轻便的武器上流连。那把双手大剑不错,够帅;那柄短锤也行,看起来趁手……他伸出手,指尖在几件武器上游移,犹豫着。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被仓库最深处、一个光线极其昏暗、堆满了各种废弃边角料的角落吸引。那里,在一堆断裂的枪杆、变形的盾牌碎片和厚厚的灰尘下面,似乎斜斜地插着一样东西。
那像是一根……烧火棍?
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铁锈,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和材质。比一般的剑要长一些,但剑身(如果那扭曲的形状还能称之为剑身的话)狭窄,剑柄部分更是锈蚀得看不出握把的形状,只有末端似乎残留着一小截粗糙的、同样布满锈迹的凸起。它静静地躺在垃圾堆里,散发着一种被岁月彻底遗忘的腐朽气息,与周围那些寒光闪闪、煞气腾腾的兵器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然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攫住了尘明雪的心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他体内那沉寂下去的“空洞”,似乎也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尘明雪放弃了那些光鲜亮丽的武器,迈步走向那个昏暗的角落。他拨开碍事的废弃金属碎片和厚厚的灰尘,手指有些迟疑地,握住了那根“烧火棍”冰冷、粗糙、布满锈蚀颗粒的剑柄(姑且称之为剑柄)。
触感冰冷,带着铁锈特有的粗粝感。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剑柄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仿佛带着无尽憋闷与愤怒的嗡鸣,猛地从锈迹斑斑的剑身内部传出!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覆盖在剑身上的厚厚铁锈,如同受到惊吓的蛇群,簌簌地抖动起来!大量的锈屑扑簌簌地往下掉落,露出底下依旧黯淡、却隐隐透出一丝极其深邃暗青色的剑体!那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浓怨气和难以置信暴躁的声音,如同炸雷般首接在尘明雪的脑海中响起:
“小辈!脏手往哪摸?!松开!给老子松开!!”
尘明雪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差点把这根会说话的“烧火棍”扔出去!他惊恐地看着手中这柄正在疯狂掉锈、嗡鸣不止、还在他脑子里骂街的破剑!
“卧槽!剑…剑说话了?!” 尘明雪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动静也惊动了正在挑武器的蛮山和埋头修理臂铠的老疤。
蛮山好奇地凑过来:“哟?兄弟你挑了个啥?动静不小啊?这破玩意儿……俺好像有点印象,在仓库角落里吃灰几百年了吧?老疤,这啥玩意儿?”
老疤放下手中的工具,独眼瞥了一眼尘明雪手里那柄还在簌簌掉锈、嗡鸣抗议的剑,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古怪、混杂着嫌弃和幸灾乐祸的表情:“哼!还能是啥?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破烂!锈得连他妈都不认识!除了沉,屁用没有!以前也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试试,结果不是嫌沉就是嫌晦气!这玩意儿邪性,碰了它准没好事!小子,听我一句劝,赶紧扔了,挑把正经家伙!”
“扔?!小辈!你敢扔老子试试?!老子当年砍……呃!” 那暴躁的苍老声音在尘明雪脑中再次炸响,似乎想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发出一个憋闷的尾音,随即化作更加愤怒的嗡鸣和簌簌掉落的锈屑。
尘明雪看着手中这柄会骂街、会掉锈、还被管理员判了“邪性”死刑的破剑,再看看蛮山那“你自求多福”的表情和老疤毫不掩饰的嫌弃,最后目光落回那本扉页写着“往死里练”的《锻体之术》和旁边香喷喷的烤肉上……
一股强烈的荒诞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主神殿堂的“入职礼包”?
一把骂街的锈剑,一本催命的功法,还有一块……烤肉?
社畜的命,果然都是相同的苦!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锈剑(掉完锈似乎也没轻多少),感受着脑海里那持续不断的、充满怨念的嗡鸣(骂街暂时消停了,但怨气未消),又看了看那本注定要让他脱层皮的《锻体之术》。
最终,他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邪性就邪性吧,至少……它够特别?”尘明雪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对脑子里那位暴躁的“剑大爷”说话。他费力地将这柄依旧在微微嗡鸣、透着不满的暗青色锈剑扛在肩上(这姿势比较省力),另一只手抱起《锻体之术》和那块己经有些凉了的巨大烤肉。
“就它了。” 他对蛮山和老疤说道,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达。
老疤独眼中闪过一丝“果然是个傻子”的神色,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领了赶紧滚!别在这儿碍事!”
蛮山则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尘明雪(差点把他和烤肉、锈剑一起拍趴下):“哈哈!好!有性格!扛着这破玩意儿练《锻体之术》!够劲!走!俺带你去住处!先把肉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挨……呃,练功!”
尘明雪扛着骂街锈剑,抱着催命功法和凉烤肉,跟在雄赳赳气昂昂的蛮山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弥漫着机油和铁锈味的后勤仓库。
肩上,那柄暗青色的锈剑似乎安静了片刻,随即,一个只有尘明雪能听到的、极其细微、带着点咬牙切齿意味的嘟囔声,在他脑海中幽幽响起:
“域外……那群腌臜东西……害得老子……呸!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