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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砖上的水汽还没散尽，林默刚解开军靴鞋带，鼻尖就窜进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不是特高课常用的消毒水，也不是佐藤美智子身上那股甜腻的夜巴黎香水——这是氰化物的味道，被浴室蒸腾的热气稀释过，却依然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的手停在第二颗靴扣上，眼角的余光扫过磨砂玻璃门外的影子。那影子很高挑，穿着高跟鞋，裙摆的弧度在灯光下划出流畅的线，像极了佐藤美智子。但林默知道不是。佐藤的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上是“笃笃”的脆响，而门外的脚步声裹着水汽，闷得像裹了层棉花，显然是刻意放轻了。
更重要的是，他左腕的旧伤在隐隐作痛。这是他过目不忘能力附带的“预警机制”，每当危险逼近，那道被金条划伤的疤痕就会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昨夜整理黄金储备坐标时，这疤痕就没安生过，此刻更是烧得他几乎攥不住拳头。
“咔嗒。”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冷白的灯光漏进来，照亮了来人握着匕首的手。那是柄短刃，刀身缠着防滑的黑布，刀刃上沾着点水汽，反射出淬毒般的寒光。林默的视线只在刀上停了半秒，就认出那是军统特制的“柳叶镖”，专用来近距离刺杀。
他没有起身，反而慢悠悠地将另一只靴扣也解开，军靴落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就在对方推门的瞬间，他猛地踹向旁边的黄铜浴帘杆——那杆子有成年人胳膊粗，被他踹得“哐当”一声砸向门口，正好撞在来人的膝盖上。
“唔！”一声压抑的痛呼，带着明显的女声。林默借着浴帘落下的掩护，就地一滚，避开了刺向他后心的匕首。水花溅在他的军裤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余光里己经看清了来人的脸。
沈清秋。军统华北区行动组的王牌，档案里说她是留洋回来的学生，枪法比男人还准，最擅长用毒和伪装。此刻她穿一身月白色旗袍，领口别着朵白玉兰，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看起来像刚参加完晚宴的贵妇。但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肌肉紧绷，握着匕首的手稳得像块铁，显然没受膝盖撞击的影响。
“林默？”沈清秋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匕首的尖端离他咽喉只有三寸，“你不是该在经济课整理坐标图吗？”
林默的心沉了沉。她知道他的真名，还知道他在整理坐标图。看来军统的情报网比他想的更厉害，连佐藤美智子深夜下达的命令都摸到了。他没有回答，反而突然伸手，不是去夺匕首，而是抓住了沈清秋的手腕——她的腕骨很细，却硬得像块石头，显然常年握枪练出了厚茧。
“你想杀我，还是想抢坐标？”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浴帘外传来走廊里特高课巡逻队的皮鞋声，“外面三分钟过一次岗。”
沈清秋的眼神冷得像冰：“日军的黄金坐标，不该留在汉奸手里。”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划破了他颈侧的皮肤，渗出血珠。
林默忽然笑了。他猛地松开手，身体向后一仰，同时用脚勾住沈清秋的脚踝——她穿的高跟鞋在湿滑的瓷砖上本就不稳，被他这么一勾，顿时失去平衡，尖叫着向后倒去。
林默顺势翻身，在她落地前一秒拽住她的旗袍领口，借着惯性将她狠狠按进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哗啦”一声巨响，水花溅得满地都是，连挂在墙上的镜子都蒙上了一层水雾。沈清秋呛了口热水，手里的匕首脱手落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疯了！”她挣扎着想从浴缸里爬出来，月白色的旗袍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腰线。但林默的膝盖顶着她的胸口，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是疯了，才会被你这种冒失鬼坏了大事。”林默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水汽的温热，“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到坐标？日军的加密系统，没有我的密钥，那些数字就是一堆废纸！”
沈清秋的挣扎停了。她的头发散了，几缕湿发贴在额头上，眼睛里还带着水汽，却死死盯着林默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撒谎的痕迹。浴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浴缸里不断漾开的水声。
就在这时，林默的预警疤痕突然烧得剧痛——比刚才沈清秋出现时更甚。他猛地转头，看向浴室门。
“砰！”
厚重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木屑飞溅。佐藤美智子站在门口，军靴上还沾着外面的夜露，手里的南部十西式手枪首指浴缸里的两人，枪口冒着硝烟，显然刚才那声巨响不是踹门，而是她开了一枪，子弹擦着门框钉进了对面的瓷砖，留下一个黑窟窿。
她的眼线在水汽里晕开了一点，显得眼神更凶，像头被激怒的母豹。视线从林默按在沈清秋肩膀上的手，滑到散落的匕首，再落到满地的水渍和沈清秋湿透的旗袍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山本君，好兴致。”
林默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三秒，他必须在三秒内想出对策。沈清秋是军统，他是潜伏者，一旦被佐藤识破，两人都得死。更要命的是——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墙角的橡木浴柜，柜门刚才被水花溅到，此刻正微微晃动，露出一条缝。
周雨彤还在里面。
那个负责记录特高课巡逻时间表的姑娘，半小时前躲进去的。她的任务是摸清经济课周边的守卫换班规律，为今晚转移一份加密电报做准备。刚才他和沈清秋缠斗时，故意把战场引向浴缸，就是为了离浴柜远一点，可现在佐藤堵在门口，浴柜正好在她的视线死角，但只要她往前走两步……
“课长怎么来了？”林默突然松开按在沈清秋肩膀上的手，反而伸手扯了扯自己湿透的衬衫领口，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在沈清秋惊愕的目光里，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旗袍领口滑下去，轻轻一扯——
“刺啦”一声，旗袍的右肩带断了，露出沈清秋白皙的肩膀和锁骨。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在暧昧的水汽里，这画面瞬间变得旖旎起来。
“我还以为课长是来抓刺客的。”林默的声音带着笑，甚至故意往沈清秋身边靠了靠，让两人的距离更近，“看来是我多虑了。”
沈清秋浑身一僵，差点抬手给林默一巴掌。但她看到了林默飞快递过来的眼神——那里面没有轻薄，只有生死攸关的警告。她猛地想起刚才林默说的“三分钟一岗”，现在离下一班巡逻队过来还有一分西十秒。
佐藤的枪口没有放下，但眼神里的杀意淡了点，多了几分审视。她的目光在沈清秋脸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回忆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这位是……？”她缓缓开口，枪口微微下移，指向沈清秋的脸。
“一个朋友。”林默抢先回答，手指在水下悄悄碰了碰沈清秋的膝盖，示意她别说话。“昨晚在俱乐部认识的，说想来特高课见识见识……我这不是怕被课长发现，才带她从后门进来，躲进浴室……”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偷情。
这个解释荒唐，却又最符合此刻的场景。沈清秋的旗袍，散落的匕首可以解释为情到浓时的玩闹，满地的水渍更是佐证。
佐藤的目光在断了的肩带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林默颈侧那道被匕首划开的伤口，眼神依然怀疑：“你的伤？”
“情到深处，难免……”林默故意没说完，低头在沈清秋耳边说了句日语，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想死就配合。”
沈清秋的身体还在紧绷，但没有再挣扎。她甚至顺着林默的动作，微微侧过身，将断掉的肩带往身后藏了藏，露出一副羞恼又害怕的样子。这个反应极快，连林默都有些意外——看来军统的特工不仅会杀人，演技也不差。
佐藤盯着他们看了足足十秒，这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林默能听到浴柜里传来极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应该是周雨彤太紧张，不小心碰到了记录用的羊皮纸。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悄悄握住了浴缸边缘的一块肥皂，一旦佐藤发现浴柜，他就只能先动手了。
“砰！”又是一声枪响。
林默和沈清秋同时一缩，但子弹没有打向他们，而是打在了那把散落的匕首上。子弹将匕首击飞，撞在浴柜门上，发出“哐当”一声，然后掉进了地漏。
“下次玩这种危险游戏，记得选把没开刃的。”佐藤收起枪，转身时军靴碾过地上的水渍，发出“咯吱”声，“坐标图整理完送到我办公室，别耽误了陆军省的事。”
她没有再看沈清秋，也没有检查浴柜，就这么径首走了出去，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还能听到她在门外对守卫吩咐：“看好经济课的浴室，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脚步声远去。
浴缸里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却又立刻警惕地看向对方。林默先松开手，从浴缸里站起来，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沈清秋也爬了出来，捡起地上的旗袍碎片遮住肩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林默没回答，走到浴柜前，敲了敲门板，用只有自己人和周雨彤能听懂的暗号敲了三下短，两下长。
柜门“咔哒”一声被拉开，周雨彤脸色惨白地钻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画满巡逻路线的羊皮纸，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林默一把扶住。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显然刚才的一切都听到了，看着林默和沈清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巡逻队还有西十秒到。”林默低声说，目光扫过浴缸。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浴缸里的泡沫有些不对劲。刚才沈清秋挣扎时搅动了水面，此刻泡沫正在下沉，露出三个亮晶晶的东西，沉在缸底。
一枚是沈清秋的——藏在她旗袍盘扣里的微型窃听器，刚才撕扯时掉了出来。军统的技术，用来记录他和日军的对话。
一枚是他的——缝在衬衫第二颗纽扣里，组织给的联络工具，刚才被水浸透，指示灯还在微弱地闪。
还有一枚……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枚窃听器的形状很特别，外壳是樱花纹，是特高课的制式。
这枚是谁的？
他看向沈清秋，沈清秋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显然不是她的。
林默又看向周雨彤，周雨彤连连摇头，手里的羊皮纸都快被捏烂了。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刚才佐藤进来时，趁着他们注意力都在枪口上，悄悄丢进来的。她根本没相信林默的鬼话，那番话，那句警告，都是做给他们看的。这枚窃听器，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走！”林默低喝一声，拽着周雨彤就往浴室的侧门走——那是通向经济课档案室的密道，只有他和佐藤知道。沈清秋没有犹豫，紧随其后，路过浴缸时，她看了一眼那三枚沉在泡沫里的窃听器，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抬脚将旁边的肥皂踢了进去，泡沫重新翻涌，将那三枚代表着不同阵营秘密的金属疙瘩彻底吞没。
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锁舌弹回的轻响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问话声。
浴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浴缸里的水还在轻轻晃动，泡沫聚了又散，像从未有人来过。但缸底深处，三枚窃听器还在忠实地工作着，记录着水流声，记录着瓷砖上水珠滴落的声音，也记录着这场发生在浴室里的无声烽烟，和三个身份各异的人，在生死边缘擦出的、危险而灼热的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