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刃财神

第27章 玉碎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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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暗刃财神
作者:
飘不动了
本章字数:
11590
更新时间:
2025-07-06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深秋,吴港的海风裹着咸腥的寒意,像一把钝刀反复刮过军港的钢筋水泥。军港内,漆成灰黑色的战列舰歪斜地泊在泊位上,甲板上的高射炮管锈迹斑斑,炮口无力地垂向海面——那是联合舰队仅存的体面了。码头上,穿藏青色军服的水兵们缩着脖子搬运弹药,没人说话,只有木箱碰撞的闷响和海浪拍击堤岸的声音,像一首绝望的哀乐。

林默站在第三作战部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窗台上凝结的白霜。他穿着熨帖的日军中佐制服,军靴擦得能照见人影,左胸的樱花勋章在阴翳的天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潜伏在日军大本营的第三个月,身份是“作战参谋林田正一”,一个从满洲调来的“忠勇之士”。

窗玻璃映出他的脸:眉骨高挺,眼神沉静,嘴角习惯性地抿着,带着一种符合日军参谋身份的审慎与疏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层皮囊下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默念两个字:延安。

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未写完的作战报告,笔尖悬在纸上,墨滴在和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影。林默的目光越过报告,落在桌角的青铜座钟上。时针指向下午三点,距离美智子送今日份的文件到作战部,还有不到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最底层的暗格。里面躺着三样东西:一枚橡胶刻的“大本营作战课”印章,一小瓶快干涸的朱砂印泥,还有一张泛黄的军令底稿——那是他上周借整理旧档时偷偷拓下来的,笔迹出自作战课长木村兵太郎之手。

“玉碎”。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林默的脑子里。近一个月来,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塞班岛、关岛相继失守,美军的B-29轰炸机像秃鹫一样盘旋在日本本土上空。大本营里,“决战”“玉碎”成了最高频的词,那些穿金边制服的将领们,眼睛里烧着疯狂的火,仿佛只要喊出这两个字,就能挡住美军的钢铁洪流。

林默要做的,就是借着这股疯狂,撒一个足以扭转战局的谎。

他从文件柜里抽出一份空白的军令纸,纸张边缘带着淡淡的樟脑味——日军的重要文件都用这种防虫纸印刷。左手按住纸角,右手拿起毛笔,蘸了墨。模仿木村的笔迹是最难的,那老头的字带着萨摩藩武士的粗粝,起笔重,收笔急,尤其“令”字的最后一捺,总像刀劈一样斜着划出去。

林默闭上眼,回想上周在木村办公室看到他签发命令的样子:老花镜滑到鼻尖,右手握笔时小指会微微。他手腕微沉,笔尖在纸上划过,第一个“联”字落纸,笔画间刻意带了点颤抖——木村有严重的关节炎,阴雨天写字总这样。

“联合舰队将在吴港玉碎!”

十个字,写了整整三分钟。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钢丝上行走,稍不留神就是万丈深渊。写完最后一笔,林默的后背己经沁出冷汗。他拿起那枚橡胶印章,在朱砂印泥里轻轻一蘸,对准军令纸右下角的留白按下去。“大本营作战课”六个篆字清晰地印在纸上,边缘微微晕红,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把伪造的军令折成整齐的长方形,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好口,在封面写上“绝密·呈大本营总长”。做完这一切,他刚把暗格里的东西藏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田中佐,您要的文件整理好了。”

美智子的声音像春日的樱花,轻柔得让人心头发颤。林默转过身,看见她站在门口,一身米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件深色开衫,手里抱着一摞文件夹。她是作战部的文书,父亲是早稻田大学的教授,去年被征调来吴港,负责传递文件和整理档案。

“放在桌上吧。”林默的声音尽量平稳,目光落在她抱着的文件夹上——最上面那本的标签是“神风特别攻击队出勤记录”。

美智子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那封牛皮纸信封。她抬眼看向林默,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中佐,这是要送上去的文件吗?正好我等下要去大本营送今日的战报,可以顺路带过去。”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原本打算自己送,但美智子主动提出,反而更自然——一个女文书传递文件,比他这个“作战参谋”亲自送更不容易引起怀疑。可他看着美智子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周她给他泡的清茶,杯底沉着一朵小小的樱花。

“麻烦你了。”他把信封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指腹,她的手很凉。

美智子接过信封,看到“绝密”字样时,瞳孔微微一缩。她没多问,只是轻轻鞠了一躬:“我会亲手交给总长秘书的。”转身时,她的开衫下摆扫过桌角的墨水瓶,差点碰倒——林默伸手扶住的瞬间,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樟脑香,和他抽屉里的军令纸一个味道。

她走后,林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窗外的风更紧了,军港的探照灯扫过天空,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随时会断裂的线。

大本营设在吴港市区的一座旧神社里,朱红色的鸟居被炮弹炸掉了一角,露出里面的朽木。神社大殿改成了会议室,榻榻米上铺着军绿色毯子,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太平洋地图,上面插满了红色和蓝色的小旗子——红色的旗子越来越少,像濒死的血点。

总长东条英机的替身坐在主位上(真正的东条三天前去了东京),他的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面前的清酒早就凉透了。左右两边坐着的将领们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上午刚收到消息,菲律宾海的第三舰队被美军击沉了两艘航母,现在联合舰队能调动的,只剩下西艘轻型航母和六艘驱逐舰,像一群断了翅膀的鸟。

“报告!作战部送来绝密文件!”秘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替身总长抬了抬眼皮:“拿过来。”

美智子走进来,跪在榻榻米上,双手捧着那封牛皮纸信封。她的膝盖碰到地板时,听见左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是作战课长木村兵太郎,他正用帕子捂着嘴,帕子上隐约有血迹。

替身总长拆开信封,抽出军令纸。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随即猛地拍向桌子:“八嘎!”

军令纸被传阅下去,每个将领看到“玉碎”两个字时,表情都像被烫到一样。木村兵太郎扶着老花镜,手指在“林田正一”的署名上顿了顿——这字迹太像自己的了,可他从没签发过这份命令。但他看到旁边的“大本营作战课”印章时,又把话咽了回去——那印章的纹路,连他自己都分不出真假。

“吴港玉碎……”有人喃喃自语,声音发颤,“联合舰队剩下的那点家当,真要在这里拼光吗?”

“这是陛下的意思!”替身总长突然站起来,军刀“哐当”一声撞到桌腿,“皇国己经没有退路了!神风队员们会用血肉之躯,为大日本帝国筑起长城!”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却没激起多少回响。将领们低着头,有人偷偷看向窗外——神社门口的旗杆上,太阳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破布。

美智子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三天前整理神风队档案时,看到一个叫松本的少年兵的遗书,字迹歪歪扭扭,最后一句是“妈妈,我去做樱花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替身总长狂热的眼神,赶紧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

傍晚六点,吴港机场的跑道上,三十架零式战机像垂死的飞蛾,排列成歪歪扭扭的队形。机身上刷着血红的太阳徽,机翼下挂着单程燃料箱——足够飞到美军舰队上空,却不够回来。

神风队员们站在战机旁,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飞行服,胸前别着白色的樱花徽章。他们的队长是个三十岁的少佐,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疤,那是去年在中途岛留下的。

“诸君!”少佐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天皇陛下在看着我们!我们的牺牲,会让大日本帝国永远铭记!”

少年们举起右手,齐声高喊:“天皇万岁!”声音里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透着一种被点燃的疯狂。

林默站在塔台的阴影里,看着那个脸上带疤的少佐。他认得他,叫佐藤,去年在满洲时,两人还一起喝过酒。那时佐藤还会笑,说打完仗要回京都开家拉面馆,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火,烧得连自己都快成灰烬了。

一个戴眼镜的少年兵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他用袖子擦了擦照片,又小心翼翼地塞回怀里,然后爬上战机。他的动作很生涩,显然是紧急训练了不到一个月的新兵——日军的飞行员早就不够了,现在连高中生都被拉来当神风队员。

塔台的电话突然响了,是作战部的通讯兵:“林田中佐,大本营命令,七点整,神风队准时出击!目标是美军第三特混舰队的空船!”

“收到。”林默放下电话,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五分。

他转身走进塔台的休息室,反手锁上门。墙角的通风管道被他撬开了一块,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海图,是他用三天时间偷偷绘制的——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五个小点,那是日军真正的航母位置。

联合舰队根本不在吴港。一周前,它们就偷偷转移到了吴港东南一百二十海里的笠户岛,那里有个隐蔽的海湾,能避开美军的侦察机。大本营打算让神风队佯攻吴港外的美军空船(其实是几艘老式运输舰),吸引美军注意力,然后让航母从笠户岛出发,偷袭美军的后勤舰队。

林默是三天前截获这份密电的。当时他在整理通讯记录,发现一份用“紫电”密码加密的电报,破译后,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如果日军的计划得逞,美军的后勤线会被切断,太平洋战场的反攻至少要推迟三个月。

他必须把笠户岛的位置传出去。可吴港的所有电台都被严格监控,发报员每隔一小时就要核对密码本。唯一的希望,是周雨彤。

周雨彤是他的接头人,伪装成吴港一家和服店的老板娘。上周美军轰炸时,她的和服店被炸毁,发报机也被炸坏了一半,现在藏在港口附近的一间废弃仓库里。昨天林默借着巡查被炸区域的机会见过她,她的胳膊被弹片划伤了,缠着绷带,却笑着说:“发报机还能凑合用,就是功率小了点,得等天黑才能发出去。”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是佐藤少佐:“中佐,我们准备好了。”

林默把海图塞进靴子里,拉上裤腿:“祝诸君武运昌隆。”

佐藤少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满洲来的参谋”会说这句话。他重重地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七点整,塔台升起了绿色的信号弹。三十架零式战机依次起飞,引擎的轰鸣声震得地面都在抖。它们排着密集的队形,像一群被驱赶的蝗虫,朝着吴港外的海面飞去。

林默看着战机消失在夜色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小照片,是延安的宝塔山。他用指尖轻轻着照片,低声说:“等着我,马上就把情报送出去。”

废弃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周雨彤坐在一个破木箱上,正在修理那台被炸坏的发报机。她的左臂缠着白色绷带,渗出血迹,显然是刚才干活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发报机的外壳被炸得凹进去一块,电线断了好几根,她正用牙咬着电线的一端,腾出双手去接另一端。电流偶尔会刺痛手指,她却只是皱皱眉,继续接线。

仓库的门被轻轻推开,林默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你来了。”周雨彤抬起头,脸上沾着油污,却笑得很亮,“发报机能用了,就是信号可能不太稳定。”

林默从靴子里掏出海图,展开:“这是笠户岛的位置,日军的五艘航母都在那里。你把坐标发出去,用‘长江’密码,接收方是延安总台。”

周雨彤的手指在海图上快速移动,记下坐标:“放心,我记得密码本。”她把发报机搬到木箱上,摇了摇旁边的手摇发电机,机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突然,仓库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日军巡逻队的呵斥声。

“有人吗?例行检查!”

周雨彤迅速把海图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嚼,咽了下去——那是用糯米纸做的,遇水就化。林默则把发报机推到破木箱后面,用一块帆布盖好,然后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什么事?”

门口站着两个端着步枪的日军士兵,手电筒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们在搜查可疑人员,这里是废弃仓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作战部的林田中佐,来检查仓库的受损情况。”林默掏出军官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兵们看到军官证上的中佐军衔,立刻立正敬礼:“对不起,中佐阁下!我们打扰了!”

“没事,你们继续巡逻吧。”林默关上门,后背己经被冷汗打湿。

周雨彤从木箱后面钻出来,拍了拍胸口:“好险。”她重新打开发报机,戴上耳机,手指放在按键上,“我开始发了。”

“嘀嘀嘀——嘀嘀——”发报机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像心跳的节奏。周雨彤的手指飞快地跳动,眼睛紧紧盯着耳机里的信号指示灯。

林默站在门口放哨,耳朵却听着发报机的声音。他想起三年前在延安,周雨彤还是个刚从抗大毕业的学生,第一次学发报时,手指总是按错键,急得掉眼泪。现在她的手指稳得像磐石。

“发完了。”周雨彤摘下耳机,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延安收到了,回了个‘收到,致敬’。”

林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是神风队员们撞上了美军的运输舰。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海面上,美军运输舰燃起了大火,像漂浮在海上的火炬。而那些零式战机,一架接一架地撞上去,没来得及撞的,就被美军的高射炮击落,在空中炸开一朵朵黑色的烟花。

那个戴眼镜的少年兵,那个想回京都开拉面馆的佐藤,都在那些烟花里吗?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这不是你的错。”周雨彤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他们是被战争逼疯的,我们做的,是为了让更多人不变成这样。”

林默点点头,却没说话。他知道周雨彤说得对,可那些少年的脸,总在他眼前晃。

仓库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周雨彤的脸色变了:“是日军的巡逻车,可能是刚才的爆炸声引来的!”

林默迅速把发报机拆开,零件塞进一个破麻袋里:“你从后门走,顺着海岸线往南,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我来引开他们。”

“不行!你是中佐,被抓住了更麻烦!”周雨彤拉住他的胳膊。

“别废话!”林默甩开她的手,语气严厉,“你的伤不能再等了!快走!”

周雨彤咬了咬嘴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从后门跑了出去。

林默把麻袋扔进墙角的垃圾堆,然后整理了一下制服,打开前门。三辆巡逻车停在仓库门口,十几个士兵举着枪对准门口。

带头的是个少佐,看到林默时,愣了一下:“中佐阁下?您怎么还在这里?”

“刚检查完,准备回去。”林默的声音很平静,“这里没什么异常,你们可以撤了。”

少佐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让士兵们放下枪:“是,中佐阁下。”

林默走上自己的军车,发动引擎。后视镜里,废弃仓库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他不知道周雨彤能不能安全离开,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被发现,但他知道,那份情报送出去了。

海面上的爆炸声还在继续,火光把天空照得像黎明。林默看着窗外,突然想起美智子发间的樟脑香,想起那个戴眼镜少年兵的照片,想起佐藤脸上的疤。

这场战争,碎掉的又何止是玉。

他踩下油门,军车朝着市区驶去。车窗外,日军的太阳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写满谎言的旗帜。而在遥远的东方,延安的宝塔山正迎来新的曙光,那里,有无数人在等着胜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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