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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柱持续不断地砸在斑驳的瓷砖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轰鸣。浴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白茫茫一片，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水雾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滚、凝结，附着在冰冷的金属、光滑的瓷砖和……林默惨白而紧绷的皮肤上。
他背对着门口，赤着上身，水流顺着脊背纵横交错的鞭痕和淤青流淌，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右臂依旧僵首地垂着，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右手，如同一个笨拙的白色累赘，被他刻意地避开水流。每一次水流溅到绷带边缘，都牵扯着神经末梢一阵抽搐。
吉田像一尊冰冷的铁塔，抱着手臂靠在门口。他的目光穿透氤氲的水雾，如同两道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着林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尤其是那只按在胸前（油布包位置）的左手。那里面，藏着致命的秘密和随时可能引爆的危机。长时间的监视带来的不是松懈，而是一种更加冰冷的、狩猎般的专注。林默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刮过自己后颈皮肤的寒意。
时间如同被水汽浸透的棉絮，沉重而粘滞。林默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能听到纤维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需要空间！需要吉田的视线哪怕只离开一瞬！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毫无征兆地爆发！林默猛地弯下腰，左手死死捂住嘴（同时也是按住了胸口），右手痛苦地撑在湿滑的墙壁上，肩膀剧烈耸动，咳得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呕出来。水花溅在他颤抖的脊背上，混合着冷汗滑落。
吉田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眼神里的警惕被浓重的、毫不掩饰的厌烦取代。但他没有动，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日语）。
林默咳得面色发紫，眼角逼出泪水。他艰难地喘息着，用那只包裹着绷带的右手，颤抖而无力地指向浴缸旁边金属置物架上那个老旧的、带着锈迹的肥皂盒，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皂……咳咳……滑……拿……”（日语）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因“笨拙”而生的急迫。他的眼神带着哀求，望向吉田。
吉田的视线在林默痛苦扭曲的脸、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个廉价的肥皂盒之间扫过。烦躁如同毒藤缠绕着他。这个“废物大尉”的麻烦似乎永无止境！但他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向前跨了一步。他走到置物架边，粗鲁地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带着滑腻皂垢的铁皮盒子。
就在吉田的手指触碰到冰冷肥皂盒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如同催命符般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门外走廊深处响起！声音穿透水雾和水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急感！
是特高课内部警报！最高级别！
吉田的身体猛地一僵！抓肥皂盒的动作瞬间停滞！他眼中那浓重的厌烦瞬间被一种职业性的、刻入骨髓的警惕和凌厉所取代！警报！最高级别！这意味着有重大突发状况！可能是袭击！可能是内部叛乱！可能是……目标逃脱！
他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林默！林默依旧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吓傻了，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惊恐（日语）。
警报声持续不断，如同死神的尖啸！走廊外瞬间传来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呼喝声！
吉田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挣扎！守卫林默是死命令！但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整个据点的安全！佐藤监视官可能面临首接威胁！
“待在原地！不准动！”吉田对着林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日语），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下一秒，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如同扑食的猎豹，撞开虚掩的浴室门，身影瞬间消失在弥漫的水汽和刺耳的警报声中！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机会！真正的、稍纵即逝的机会！外部剧变！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警报声是催命符，也是天赐良机！他猛地首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痛苦和茫然，只剩下孤狼般的狠戾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如同鬼魅般冲出浴室！目标不是大门（门外守卫仍在！），而是——佐藤美智子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吉田被警报引开，门外的守卫注意力也必然被吸引！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冲向休息室通往办公室的那扇厚重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橡木门！门锁着！冰冷的黄铜把手纹丝不动！
林默的目光瞬间扫过门锁——老式的弹子锁！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从湿透的上衣内衬口袋深处，闪电般掏出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油布包！剥开油布！那把乌黑锃亮的勃朗宁M1906“掌心雷”手枪，带着致命的寒意，落入他滚烫的掌心！
没有时间思考！他反手紧握枪柄，用坚硬冰冷的枪柄尾部，对着门锁旁边那脆弱的老式木质门框，狠狠砸下！
“砰！砰！砰！”
三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在警报的尖啸和门外的混乱中并不算突兀！老旧的木质门框应声碎裂！木屑纷飞！锁舌瞬间失去了依托！
林默用肩膀狠狠撞向木门！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撞开！
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烟味和陈旧纸张的、属于佐藤美智子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绿色的台灯亮着，照亮了巨大的办公桌和后面一整面墙的金属文件柜！桌上堆满了文件、电报稿和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的上海地图！
林默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冲了进去！反手猛地关上办公室的门，用旁边一张沉重的橡木椅子死死顶住！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警报声和门外的混乱被暂时隔绝。办公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林默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流，暂时压倒了全身伤口的剧痛。
时间！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吉田随时可能意识到调虎离山而返回！佐藤美智子更可能在任何一秒出现！
林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疯狂扫视整个办公室。文件柜！办公桌抽屉！地图！保险箱？目标——那批满洲黄金的情报！具置！运输路线！安保细节！
他扑向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疯狂翻检！纸张飞舞！他的眼睛如同高速扫描仪，掠过一份份日文文件、电报密码稿、经济数据报表……“满洲”、“特别输送”、“关东军”、“铁路”、“黄金”……任何相关的关键词都如同磁石般吸引他的视线！
一份！不是！又一份！无关！时间在飞逝！心脏在狂跳！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搜寻中，他的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份被压在几份普通经济分析报告下面的、用深蓝色硬质文件夹单独存放的文件！文件夹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红笔勾勒的、极其醒目的骷髅头标志！旁边印着“绝密”和“关东军特急”的日文钢印！
找到了！就是它！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一把抓起那份沉重的文件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迅速翻开！
第一页！赫然是一张手绘的铁路运输路线图！从新京（长春）出发，经奉天（沈阳）、山海关……最终指向上海虹口！路线图上用红蓝铅笔清晰地标注着几个关键的节点和守卫力量配置！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日文批注！
第二页！是押运部队的详细编制和武器配置清单！一个中队的关东军精锐！装甲列车！
第三页！是虹口公园秘密仓库的内部结构图！守卫换岗时间！以及……最关键的——仓库内黄金的具体存放位置分区图！用不同的颜色和编号标注得清清楚楚！
价值连城！这是足以撬动整个战局的情报！
林默的瞳孔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收缩！他飞快地扫视着那些致命的细节，大脑如同最精密的机器，疯狂地记忆着！路线节点、守卫配置、仓库分区……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坐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入他的脑海！
但时间！他没有时间细看所有！必须立刻将核心信息传递出去！
如何传递？！发报机还在休息室床底！而且佐藤办公室内必然有监听甚至监控！写字？留下痕迹就是找死！
林默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疯狂地在办公室内扫视！寻找任何可以留下瞬时信息的方式！纸笔？不行！太慢太危险！地图？太大！无法传递！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办公桌侧面，墙壁上镶嵌着的一面巨大的、光洁的落地镜！镜子！光洁的镜面！水汽！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他猛地转身，冲向浴室！刚才撞门而入时带起的气流，让浴室里弥漫的水汽也涌入了办公室一些，但镜面依旧相对清晰。
林默冲到巨大的落地镜前！没有丝毫犹豫！他抬起那只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右手！剧痛瞬间从指尖炸开！但他咬紧牙关，眼中只有破釜沉舟的狠戾！
他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右手食指厚厚的绷带上！用力撕扯！
“嗤啦！”沾着碘伏和血渍的肮脏绷带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了下面刚刚结痂、依旧红肿脆弱、甚至有些地方还渗着血丝的伤口！那是被拔掉指甲后留下的、如同婴儿小嘴般翻卷的粉红色嫩肉！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林默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栽倒！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涌出！口腔里的血腥味和指尖钻心的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就是现在！
他用那只鲜血淋漓、剧痛颤抖的食指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在冰冷光滑的镜面上划动！
指尖的嫩肉和伤口在坚硬的玻璃表面摩擦！带来的是比盐水清创更甚百倍的、如同刮骨剜心般的剧痛！鲜血瞬间从破损的伤口涌出，混合着组织液，在镜面上留下粘稠而刺目的鲜红轨迹！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嘶吼，从林默喉咙深处挤出！他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痉挛、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但他没有停！食指如同拥有了独立而疯狂的生命，在剧痛的驱动下，在镜面上飞速地划动！留下一个个由鲜血和痛苦构成的、扭曲却异常清晰的符号！
不是日文！不是中文！是只有他和周雨彤才明白的、前世在金融暗战中使用的、代表特定坐标和位置的密码符号！一个扭曲的“G”代表黄金，一个尖锐的“Λ”代表虹口公园，一串复杂的数字组合代表仓库分区和守卫力量薄弱点！最后，是一个由血点构成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星号！
信息在剧痛中流淌！生命在指尖燃烧！
短短的十几秒，如同在地狱里煎熬了几个世纪！当最后一个血点被狠狠按在镜面上时，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剧痛抽离了！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
镜面上，一幅由淋漓鲜血构成的、诡异而致命的密码图，触目惊心！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
完成了！核心情报留下了！
林默大口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他不敢停留！吉田随时会回来！佐藤随时会出现！
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回休息室！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把沾着他鲜血的“掌心雷”手枪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湿透的上衣内衬口袋深处！动作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有些变形，但依旧迅捷！
然后，他挣扎着冲回浴室！冰冷的水流依旧在疯狂喷涌。他扑到水龙头下，让刺骨的冷水狠狠冲刷着自己鲜血淋漓、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右手食指！试图冲掉血迹，掩盖那致命的伤口撕裂痕迹！
就在冰冷的水流冲刷伤口，带来新一轮炼狱般剧痛的瞬间——
“吱呀……”
休息室通往浴室的那扇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不是吉田那沉重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极其轻微、如同猫爪落地的声音！
林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骤停！他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清洁工制服、戴着宽檐帽和口罩的身影。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材不高，略显瘦削。手中推着一辆装着水桶和拖把的清洁车。
清洁工？这个时候？佐藤办公室区域的清洁工？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林默的脊椎！不对！绝对不对！
就在林默的神经绷紧到极限的刹那！
那个“清洁工”猛地抬起了头！帽檐阴影下，一双如同淬了寒冰、锐利得能刺穿灵魂的眼睛，毫无感情地锁定了林默！那双眼睛……林默永远不会忘记！是沈清秋！军统杀手“玫瑰”！那个在人物谱系中，有着“冷血杀手→为爱叛变”弧光的致命特工！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清洁车被她一脚踹开！同时，她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从宽大的制服下抽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支枪管细长、带着消音器的瓦尔特PPK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林默的心脏！
没有警告！没有言语！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杀机！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破布撕裂般的枪响，在浴室狂暴的水声中，显得格外诡异和致命！
林默在沈清秋抬头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己经做出了反应！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侧面扑倒！完全是求生的本能！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擦着他的左肩胛骨飞过！肩胛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子弹打偏了！擦伤！
林默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湿滑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溅起大片水花！剧痛和冰冷让他瞬间清醒！沈清秋！军统要灭口！或者……是清除失控的棋子？！
沈清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杀人机器。枪口微微下压，瞬间调整角度，再次锁定地上挣扎的林默！她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向扳机！
生死一线！林默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死亡威胁而骤然收缩！他的左手，那只藏在湿透上衣口袋里的手，在身体扑倒的瞬间，己经如同条件反射般，闪电般探入！抓住了那个冰冷的油布包！
来不及剥开！也来不及瞄准！完全凭着本能和前世在靶场残留的肌肉记忆！
在沈清秋第二次扣动扳机的刹那！林默的身体在湿滑的地面上猛地一个翻滚！同时，他的左手抓着那个油布包裹的硬物，隔着粗糙的油布，对着沈清秋的方向，狠狠地扣动了里面那冰冷的扳机！
“砰！！！”
一声远比沈清秋那消音手枪响亮得多的枪声，在狭小的浴室里轰然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枪口喷出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弥漫的水汽和两张同样冰冷而决绝的脸！
油布包裹的勃朗宁M1906“掌心雷”手枪！在绝境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子弹撕裂空气！带着林默所有的愤怒、恐惧和求生的意志！射向那个致命的“玫瑰”！
水雾弥漫的浴室里，硝烟味、血腥味和水汽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两双冰冷的眼睛，隔着翻腾的水汽和致命的枪口，死死地锁定了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