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胤礽自觉精神恢复得又好了些,便想着去给宫中辈分最高的太皇太后请安。
一来是他此番生病太皇太后差人送了不少赏赐,病好了他该去谢恩;二来,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老祖宗,可是历经三朝、真正见过大风大浪的传奇人物,胤礽对她,是真心存着几分敬仰的。
打发人去宁寿宫通禀后,得了允,胤礽便带着何玉柱往宁寿宫而去。
胤禛本也想跟着,但胤礽想着他年岁小,太皇太后那儿规矩大,怕他拘束,便哄他说自己去去就回,回来再给他讲故事,这才让小家伙一步三回头地留在了毓庆宫。
宁寿宫内佛香清幽,不似其他宫殿那般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沉静雍容的气度。
胤礽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孙儿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好孩子,快起来。”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声音苍老却温和,带着一丝草原的辽阔。
她端坐在铺着明黄色锦垫的罗汉床上,细细打量着胤礽,目光慈爱而深邃,“听闻你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如今瞧着气色倒是比前阵子好多了,就是还单薄些,得好好养着。”
“多谢乌库玛嬷挂念,孙儿己经大好了。”胤礽恭声应道。
“大好了就好。”太皇太后点点头,招了招手,“来,到哀家身边坐。”又对旁边的嬷嬷道,“去把哀家新得的那盒松子百合糕取来,给太子尝尝。”
胤礽依言在太皇太后下首的锦墩坐下,心中略感意外。这位老祖宗,对他似乎比预想中还要亲和几分。
正说着话,从暖阁一侧转出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少年,身着宝蓝色常服,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不似中原皇子的文弱,倒有几分草原儿郎的爽朗。他先是给太皇太后行了礼,然后才有些好奇地看向胤礽。
“哦,这是老五,胤祺。”太皇太后笑着介绍道,“你大病一场,他也是日日念叨,只是怕扰了你休养,哀家没让他过去。胤祺,快来见过你二哥。”
胤祺?胤礽心中微动。
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心性纯善,后来被封为恒亲王的胤祺吗?
因其母宜妃郭络罗氏的关系以及他本人不争不抢的性格,在九龙夺嫡的漩涡中算是得以善终的一位。更重要的是,胤祺是由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与这位老祖宗的感情非比寻常。
“五弟。”胤礽温和一笑,主动开口。
胤祺似乎有些紧张,小脸微微涨红,磕磕巴巴地回道:“二……二哥……安。”
他的汉话说得颇为生硬,带着浓重的口音,显然并不流利。
太皇太后爱怜地摸了摸胤祺的头,对胤礽解释道:“这孩子,自小在我这儿长大,平日里听惯了蒙古话,汉话说得不大灵光,让你见笑了。”
胤礽闻言,心中一动。他这个身体小时候对满蒙语言也是下过苦功的,虽然后来荒废了些,但底子还在。
“皇玛嬷说笑了,五弟这样很是纯朴可爱。”胤礽说着,转头看向胤祺,脸上笑容不变,口中却换上了一串流利婉转的蒙古语:“五弟,你好。”
胤祺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那份拘谨瞬间消散了大半,几乎是脱口而出,同样用蒙古语回答。
他的声音清亮了许多,语速也快了起来,显然在母语环境中他放松了许多。
太皇太后也是一脸讶然,随即眼中笑意更深:“哎呀,哀家倒是忘了,保成也是会讲蒙古话的,你们兄弟俩这样说话,倒是亲近。”
胤礽谦和一笑,继续用蒙古语询问胤祺在太皇太后身边过得如何。
胤祺立刻像找到了知音,小嘴叭叭地说开了。
胤礽看着他鲜活起来的表情,这孩子,果然还是在熟悉的环境和语言中才能展现真性情。语言是沟通的桥梁,更是拉近人心的利器。对付这种心思单纯的孩子,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去亲近,效果往往是最好的。
他耐心地听着胤祺用蒙古语讲述着在太皇太后宫中的趣事,偶尔插一两句,引导着话题。
胤祺越说越兴奋,原本对胤礽的陌生感和敬畏感,在熟悉的语言交流中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亲近与依赖。他甚至开始说起自己喜欢的小马,还计划着何时能去草原上骑射。
太皇太后含笑看着兄弟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
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儿胤礽,自幼聪慧,却也因此承载了太多,性子难免早熟沉稳了些。
如今见他对胤祺这般耐心友爱,甚至不惜屈尊用胤祺更习惯的语言交流,这份体贴用心,让她心中对胤礽的疼爱又深了几分。
“好了好了,看你们俩说的,都忘了时辰了。”太皇太后笑着打断了他们,“胤祺,你二哥身子刚好些,不能说太久。你先去宜妃那里看看,晚些再过来。”
胤祺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声是,然后转向胤礽,“二哥,我回头再找您说话。”
“好,五弟慢走。”胤礽笑着颔首。
待胤祺行礼退下,太皇太后才拉着胤礽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保成啊,你是个好孩子。兄弟之间,能这般友爱互助,哀家和你皇阿玛就都放心了。胤祺这孩子被哀家养得实诚,你以后多照拂他些。”
胤礽心中了然。太皇太后这是在提点他,也是在为胤祺铺路。他恭敬应道:“孙儿明白。五弟聪敏纯良,孙儿亦十分喜爱。请乌库玛嬷放心,孙儿日后定当与诸兄弟和睦相处,不负乌库玛嬷与皇阿玛厚望。”
“好,好孩子。”太皇太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哀家乏了,你也回宫好生歇着吧。身子要紧,万不可再大意了。”
“孙儿遵命。乌库玛嬷好生歇息,孙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