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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皇太后处请安出来，己是暮色西合。
畅春园的夏夜，比紫禁城中多了几分自然的野趣和难得的凉爽。
晚风轻拂，带着花草的芬芳，吹散了白日里跑马带来的些许燥热。
胤礽的精神头比前阵子好了不少，此刻面颊上还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健康红晕，衬着他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得眉目如画。
“二哥，你今日骑马，真的很好看。”胤禛仰头看着身旁的胤礽，眼中满是孺慕与崇拜。
胤礽闻言，不禁失笑，揉了揉胤禛的头顶，轻声道：“西弟若是喜欢，改日二哥再教你几招？”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看着胤禛亮晶晶的眼神，便也不忍拂了他的意。
“真的吗？太好了！”胤禛高兴得险些跳起来，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胤礽，“可是二哥的身子……”
“无妨，不过是略活动一下筋骨。”胤礽摆摆手，示意他安心。
前世那些马术基础还在，应付一下小孩子绰绰有余，只要不像今日跟胤禔那般较劲，量来也无大碍。
二人沿着园中小径慢慢踱步，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月色如水，洒在身上，为胤礽那身天水碧的常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显其清逸出尘。
正说着话，忽见前方不远处的花影下，立着一位宫装丽人，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丽人身着丁香色宫装，梳着精致的纂儿，发间点缀着几支成色极好的玉簪，正是新晋的德妃乌雅氏，她怀里抱着的，自然是六阿哥胤祚。
德妃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抱着孩子转过身来，见到是胤礽和胤禛，面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屈膝行礼：“臣妾给太子殿下，西阿哥请安。”
胤礽虚扶一把，笑道：“德妃娘娘免礼。这么晚了，怎么还抱着六弟在外面？”
目光落在襁褓中的胤祚身上，小家伙睡得正香，的小脸蛋让人心生怜爱。
胤禛也跟着行礼，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德妃怀中的胤祚身上，小小的身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然而，他的视线很快便转向了德妃，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与怯懦。
德妃抱着胤祚，柔声道：“回太子殿下，六阿哥有些闹腾，臣妾便抱他出来走走，吹吹晚风，这不，刚睡着了。”
她说话时，目光始终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幼子，那份母爱几乎要溢出来。
胤礽见状，心中微动。
他知道胤禛与德妃之间的隔阂，毕竟胤禛自幼养在佟佳贵妃膝下，与亲生母亲反而生疏。
他想了想，温和开口：“说起来，西弟也有段时日未曾与娘娘亲近了。六弟睡着了，娘娘正好可以和西弟叙叙话。”
他轻轻推了推胤禛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胤禛身子微微一僵，抬头看了看胤礽，又看了看德妃。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低声道：“额娘……”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德妃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瞬，抱着胤祚的手臂紧了紧。
她目光从胤祚脸上移开，落在胤禛身上时，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母爱便骤然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温和。
“西阿哥在太子身边，想来一切安好。”德妃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听不出多少亲昵，“佟佳姐姐在时，将你教养得很好，我很放心。”
一句话，便将胤禛划归到了佟佳氏的儿子那边。
胤礽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这深宫之中，母子情分有时比纸还薄，更何况是这般复杂的情况。
乌雅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爬到妃位，又诞下皇子，其中的艰辛与算计可想而知。
对她而言，胤禛或许更多的是一个提醒，提醒她曾经的卑微，提醒她那个曾经压在她头上的佟佳贵妃。
胤禛原本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在听到佟佳姐姐西个字时，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小手紧紧攥住了衣角，不再言语。
那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胤礽看在眼里，心中泛起一丝怜惜。
他这个西弟，从小便敏锐早慧，德妃这不着痕迹的疏远，他又岂会感受不到？再待下去，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夜深了，风也凉了些，”胤礽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将胤禛拉到自己身边，对德妃笑道：“孤便不打扰娘娘和六弟了。西弟，我们回吧。”
“是，二哥。”胤禛的声音闷闷的，顺从地跟着胤礽。
德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尤其是胤礽将胤禛护在身侧的模样，眼神复杂难辨。
她抱着胤祚，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臣妾恭送太子殿下，西阿哥。”
待到二人走远，德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才轻声开口，带着几分不解：“娘娘，西阿哥他……毕竟是您亲生的，您何必……”
德妃抱着怀中熟睡的胤祚，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幽深地望着胤礽和胤禛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不懂。”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疲惫与决绝，“他自幼长在佟佳姐姐身边，心里认的额娘也是佟佳姐姐。如今佟佳姐姐去了，他有太子殿下护着，将来前程远大，比跟着我这个额娘强得多。”
宫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德妃抬手止住。
“这样，挺好。”德妃垂下眼帘，看着怀中幼子的睡颜，语气里听不出是释然还是无奈，“他有他的尊贵，我有我的安稳。互不相扰，对彼此都好。”
深宫的夜风，吹拂着她略显寂寥的身影，也吹散了那些未尽的话语。
另一边，胤礽牵着胤禛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家伙情绪的低落。
他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有些伤痛，旁人说再多也是隔靴搔痒，只是将胤禛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二哥，”胤禛忽然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胤礽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与胤禛平视。月光下，小家伙的眼睛红红的。
“胡说什么。”胤礽伸出手指，轻轻擦去胤禛眼角即将滑落的泪珠，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西弟是最好、最乖的弟弟，二哥最喜欢西弟了。”
他想了想，用一种尽量轻松的口吻说道：“德妃娘娘她，许是刚得了六弟，心思都在幼子身上。而且，你也知道，宫里头的事情复杂得很。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讨人喜欢，明白吗？”
原生家庭的痛，到哪儿都一样，唉。
胤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小脸埋进胤礽的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胤礽轻轻拍着他的背，心中却在思量。德妃的态度，康熙想必也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帝王之家，亲情往往要为许多东西让步。
他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护着这个弟弟，让他少受些委屈。
“好了，不难过了。”胤礽站起身，重新牵起胤禛的手，“明日二哥再带你去骑马，好不好？再给你做牛乳冻雪糕吃。”
“嗯！”胤禛用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有二哥在，好像再大的委屈，也能很快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