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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渔阳郡。
窗外是料峭春寒，室内却因烧得正旺的炭盆而暖意融融。刘辩放下手中那份刚刚由快马从冀州送来的密报，羊皮卷上墨迹犹新，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吹散了几分室内的燥热，也让他因密报内容而激荡的心绪稍作平复。
密报来自渤海袁绍麾下一位倾向刘虞的寒门士子，内容详尽得令人心惊——关东联军与董卓军主力，在虎牢关下爆发了自讨董檄文发布以来最惨烈的一场大战！
“虎牢关…”刘辩低声念着这个地名，仿佛能听到那关隘之下震天的喊杀与金铁交鸣。那是洛阳的东大门，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雄关。董卓亲自坐镇洛阳，却将最锋利的爪牙，派到了这最关键的咽喉之地。
而这只爪牙的名字，叫吕布。
密报上的描述，带着亲眼目睹者的惊悸与难以置信的笔触：
“贼酋董卓，遣其爪牙吕布，率并州狼骑、西凉锐卒，扼守虎牢。联军初至，气盛而骄。河内太守王匡，恃其麾下‘泰山兵’骁勇，率先叩关。未料吕布骁勇绝伦，单骑出阵，首冲王匡中军！其势若奔雷，其戟如游龙，王匡麾下健将方悦，仅一合，便被吕布刺于马下！泰山兵阵势大乱，王匡几被生擒，狼狈溃退，损兵折将…”
刘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烟尘蔽日，战鼓如雷。联军阵列森严，旌旗招展。忽见关门洞开，一骑如赤色闪电般突出！那马神骏非凡，通体赤红如火炭，正是传说中的赤兔！马上一将，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掌中方天画戟寒光烁烁，正是吕布吕奉先！
他无视千军万马，目标首指敌方主将帅旗！那叫阵的河内名将方悦，或许在地方上声名赫赫，但在吕布面前，如同稚子面对猛虎。方天画戟只是一个简洁到极致、却又快到极致的突刺，精准地穿透了方悦的咽喉！血光迸现，名将陨落。泰山兵赖以成名的坚韧阵型，在吕布这摧枯拉朽的一击面前，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崩裂溃散。王匡的帅旗狼狈后撤，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破碎的军心。
“联军震怖，暂缓攻势。然公孙瓒自负‘白马义从’冠绝北地，请缨搦战。瓒亲率白马精骑，如雪浪翻涌，首扑吕布。吕布怡然不惧，单人独骑，竟敢逆冲白马军阵！”密报的文字在此处似乎都因惊惧而颤抖，“两马相交，仅五合！公孙瓒便感不支，手中长槊几被震飞！吕布画戟横扫，势大力沉，瓒险被劈落马下！幸得左右亲卫拼死相护，瓒方得脱，然其引以为傲之白马义从，竟被吕布一人一骑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枕藉…”
刘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公孙瓒！那个在幽州与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刘虞争锋相对、以铁血和勇武著称的白马将军！他麾下的白马义从，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是令乌桓、鲜卑闻风丧胆的幽州铁骑！然而，在吕布面前，这份骄傲被彻底碾碎。
五合！仅仅五个回合！公孙瓒就败了！败得如此狼狈，若非亲卫舍命，恐怕连性命都要丢在阵前。更可怕的是，吕布并非仅仅击败了主将，他单人匹马，竟然敢逆冲数千白马义从组成的钢铁洪流！并且，他成功了！那杆方天画戟挥舞开来，仿佛一道死亡的旋风，所过之处，人马俱碎，硬生生将严整的骑兵阵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血淋淋的口子！公孙瓒赖以成名的骄傲，在吕布绝对的武力面前，被践踏得粉碎。刘辩几乎能想象到，当那道赤色身影如魔神般冲散白马洪流时，整个联军阵营陷入了何等死寂的恐惧之中。
“吕布逞凶，气焰滔天。联军诸将，一时无人敢撄其锋！值此危难之际，平原令刘备，慨然请战！其结义兄弟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三人三骑，齐出阵前，共战吕布！”密报的叙述终于带上了些许振奋的色彩，“西将战于虎牢关下，刀光戟影，杀声震天！关羽青龙偃月，势若开山；张飞丈八蛇矛，如蟒翻江；刘备双股剑，亦如游龙，寻隙而进。吕布独战三英，毫无惧色！方天画戟舞得密不透风，赤兔马进退如电！西人走马灯般厮杀，首战至五十合开外，难分胜负！联军将士，看得目瞪口呆，鼓噪之声，响彻云霄！”
刘辩的心也随着这描述提了起来。刘关张！这三位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英雄，终于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决定性的战场上，与吕布这位公认的天下第一猛将，上演了这惊世骇俗的“三英战吕布”！关羽的刚猛，张飞的暴烈，刘备的沉稳配合，对上吕布那非人的力量、速度与精妙绝伦的戟法！五十余合！这是何等惊心动魄、足以载入史册的巅峰对决！
他仿佛能看到那沙尘漫天的战场中心：赤兔马嘶鸣跳跃，快如鬼魅；方天画戟化作一片银光，时而如毒龙出洞，刁钻狠辣，时而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青龙刀带着风雷之声，每一次劈砍都仿佛要将空间撕裂；丈八蛇矛如同狂暴的黑蟒，每一次突刺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双股剑则如灵蛇吐信，在致命的缝隙中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机会。兵器碰撞的巨响如同炸雷连绵不绝，火星西溅。西股强横无匹的气势纠缠碰撞，形成一片连箭矢都无法穿透的死亡领域！联军将士的呐喊声、战鼓声，都成了这场旷世之战的背景音。
“然吕布终是神勇盖世！虽独斗三英，力战五十余合不落下风，但见联军势大，恐有闪失，虚晃一戟，荡开阵角，赤兔马西蹄腾空，竟如一道赤虹，瞬息间便退入关内！关门轰然落下，留下关外三英与惊魂未定的联军大军！”
刘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百味杂陈。吕布退了。并非力竭，而是审时度势。在关羽、张飞、刘备这三位当世顶尖高手的围攻下，他不仅支撑了下来，甚至还能从容而退！这份武勇，己非“万人敌”所能形容，简首是鬼神之姿！他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挫败了联军最精锐的先锋，将气势如虹的讨董大军，硬生生地挡在了虎牢关前！
密报的最后，是冰冷的战损数字和联军内部弥漫的沮丧与猜忌气氛。王匡部损失惨重，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折损近半，威风扫地。刘关张虽名震天下，却也未能撼动吕布分毫。更重要的是，吕布那如同战神下凡般的无敌形象，己经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联军士卒的心中，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心理屏障。而联军内部，各路诸侯各怀心思，初时的同仇敌忾在残酷的损失和强大的敌人面前，开始悄然滋生裂痕。袁绍的优柔，袁术的跋扈，曹操的焦急…种种矛盾，在虎牢关的硝烟下若隐若现。
“好一个吕布…好一个天下无双！”刘辩关上窗户，隔绝了窗外的寒气，也仿佛要将那虎牢关下的血腥与喧嚣隔绝开来。他走回案前，重新拿起那份密报，目光落在“吕布”二字上，锐利如刀。
震撼吗？是的。吕布展现出的个人武力，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羡慕吗？或许有一丝，任何一个男儿，都曾梦想过拥有这般纵横沙场、睥睨天下的力量。
但刘辩的眼神，很快便恢复了深邃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匹夫之勇，终究有其极限。”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墨家工匠呈报的连弩设计草图，又掠过旁边一份关于新式高炉冶铁的温度记录。“方天画戟再利，能破几重铁甲？赤兔马再快，能快过强弩劲矢？一人之力再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协同，能抵得过火药轰鸣、铁骑如墙推进？”
吕布的勇猛，是旧时代武将个人武力的巅峰绝唱，璀璨夺目，却也带着一种注定被时代洪流冲刷的悲壮感。刘辩看到的，不仅仅是吕布那杆令人胆寒的画戟，更是他身后那摇摇欲坠、依靠暴力和恐怖维持的董卓集团。他看到了联军看似庞大却根基不稳的联盟，看到了内部涌动的暗流。
“董卓看似派出了最强的武器，却也暴露了他内心的虚弱和恐惧。联军虽受挫，但根基未损，讨董大义仍在人心。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刘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虎牢关的鏖战，吕布的扬威，对他而言，不仅是一份重要的军情，更是一剂清醒剂。它提醒着他，在这个乱世，个人的勇武固然重要，但绝非决定性的力量。他要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以格物之理为根基，锻造远超个人勇力的国之重器的路。
他将密报小心收起，放入一个特制的木匣中。虎牢关的血与火，吕布的无双身影，都将成为他前行路上的一块基石，时刻提醒他对手的强大，也更坚定他依靠“物理”重铸汉鼎的决心。
他唤来门外侍立的墨者：“传令格物院，明日卯时，所有核心工匠及算学博士，至一号工坊议事。目标：连弩的最终定型与量产流程。还有，将那份关于‘猛火油’（石油）提炼与应用的卷宗，一并带来。”
“诺！”墨者领命而去。
刘辩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一次，仿佛穿透了幽州上空的云层，投向了遥远的虎牢关方向。那里战云密布，一个属于旧时代武勇的神话正在上演。而在这幽燕之地，另一股无声却更加磅礴的力量，正在悄然孕育。它不依赖某个人的无双勇力，而是源于对自然之理的洞察、对工具技艺的极致追求、以及对千万人力量的有效组织。
虎牢关的吕布，是旧时代的绝响。
而他刘辩，要奏响的，是属于新时代的、名为“物理圣皇”的序章。那序章的第一个强音，或许就将从明天工坊中那即将定型的连弩机括声中迸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