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楼下大爷打麻将的吆喝声,“胡了!清一色带根儿!”此刻听起来无比遥远。林云海捏着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是未挂断的通话界面,
下面还有几十条来自陌生号码的辱骂短信,和未接骚扰电话提示。他
没有去看那些污言秽语,反而走到那尊冰凉沉重的奖杯前,拿起来掂了掂。奖杯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冰冷的刺痛感。
他再次点开那个爆款黑视频。这次,他看得异常仔细,一遍又一遍。当看到自己被刻意扭曲的表情时,他脸上那点绝望,和愤怒奇异地慢慢收敛了。
“Wi-Fi密码…王母娘娘摔牌…门槛儿高…”林云海低声念叨着,被恶意剪辑的关键词,眼睛却越来越亮,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慢慢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一个极其熟悉、只有在舞台上想出了,绝妙“现挂”才会出现的、带着三分痞气七分自信的弧度。
那表情,不是崩溃,不是绝望,而是像顶级猎手发现了猎物,致命破绽时的锐利和…兴奋!
“原来‘捧杀’不够爽,首接‘黑杀’啊?”林云海忽然对着奖杯里的倒影咧嘴笑了,那笑容在此时显得格外瘆人又无比犀利,
“行!诸位大佬!论‘刨活儿’,指提前泄露相声包袱,你们是行家;论‘使阴招’设‘哏’,利用辈分制造道德陷阱的包袱,你们是祖宗!
但你们忘了……我林云海最拿手的,是什么活儿?”
他猛地抬头,眼神亮的惊人,仿佛刚才被全网炮轰的是另一个人。
“是‘现挂’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动,删掉那些辱骂短信提示,打开一个界面极其简陋、但粉丝黏性极高的,独立创作者社区平台APP,
类似早期的B站核心用户群或小众论坛。这是他当年网络磨砺时期的老根基地,是“清海社”真正的起源。
深吸一口气,林云海眼中所有的愤怒、沮丧都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锐气取代。
他没有选择去“买水军”对冲,也没去找什么“关系”疏通,而是对着镜头,手机前置摄像头,调整了一下角度,
确保自己穿着破背心、一脸被“网暴”后稍显憔悴,却眼神如刀的状态清晰可见。
他点开了录制按钮。
没有背景音乐,没有特效剪辑,只有一张略显苍白,但嘴角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对着手机屏幕,眼神穿透镜头,
带着相声演员特有的“砸挂”,互动讽刺语气,开口了:
“哎呦喂!朋友们!哥们儿姐们儿!大家伙儿都吃过饭了吧?最近网上我挺火哈?都‘黑’得发紫了!
好些个热心网友替我‘出道’,给我凑齐了‘不尊重传统,’‘侮辱神仙’‘诋毁体制’‘人渣败类’西件套豪华套餐!谢谢啊!让您破费了!林云海在这里拱手作揖了”
“我呢,刚睡醒,本来还在琢磨今晚‘逗哏’的‘贯口’,流畅大段台词咋使,结果一睁眼——嚯!好家伙!我成‘顶流’了!
这流量,比我那获奖相声点击率高八百倍!谁砸的宣发钱啊?也太下本儿了吧?,
“现在网上流传那视频,都看了吧?剪得真他妈地道!比《无间道》还峰回路转,比《甄嬛传》还扣人心弦!人才都在民间,可惜用错了地方。
您瞅瞅我那句‘王母娘娘摔牌骂娘’,原话在哪儿?我那是在学‘社区暴躁大妈跳广场舞抢场地’啊!怎么就给抬举成‘辱仙’了?
我要有那能耐,首接跟玉帝申请,改蟠桃会地址算了,还用得着在这儿说相声?,
“还有说我‘侮辱后台门槛高’的?那是原话吗?我那原话是:‘后台太小,江湖水太浑,我这海清迈着费劲’!我嫌弃的是那‘浑水’!
怎么?‘浑水’俩字儿扎着哪位爷的肺管子了?,
“更有说我是‘文化汉奸’的?哎,我就纳了闷了!我一个初中没念完,就搁那儿自学《传统相声大全》,靠着网络免费音频录像,一点点抠活儿,
省吃俭用拜不起‘真·师傅’、只能自封‘海清派掌门人’的穷说相声的,我汉谁的奸?我倒是想奸谁家Wi-Fi,您告诉我地址我爬过去蹭蹭?
“哦,对了!还有那些热心举报的网友!辛苦了!谢谢您替我@网信办、@文旅局!您举报的对!真得查!必须严查!
语气突然极其严肃,查查那些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歪曲捏造、兴风作浪的‘电子断章狗’!查查是谁花钱,雇人剪的这‘要人命’的片儿!
查查这流量烧的是,哪个冤大头的真金白银!一字一顿,充满暗示您放心,我这‘海清’身上没油水,禁查!
您使劲儿举报,最好连我‘赛博后台’,电脑一起查,看能不能翻出半张‘境外势力’充值卡来!冷笑”
他停顿了一下,凑近镜头,那张疲惫却眼神锐利的脸,充满压迫感:
“诸位大佬,诸位爷!”林云海对着镜头,仿佛在对着那无处不在的幕后黑手喊话,语气带着“逗哏”在关键时刻“掀底”的掷地有声:
“您们这些‘大手笔’的‘倒插门’,非正当入行整人法子,真是让我这‘海清’开了眼!
我这颗石头扔下去,总算把您这‘传统功夫’,和‘官方排面’的池底淤泥给搅起来了?着急了?合流了?非得把我摁在这‘混水’里,呛死才解恨?”
他又笑了,笑容带着一丝决绝的狠戾,和纯粹的桀骜:
“行!您们要玩‘哏’设局?我就陪着玩一把‘现挂’搏命!您们买流量搞臭我?我就把我这点破事再抖搂抖搂!让更多人看看这背后的‘剪辑艺术’!
您们后台硬?我后台是观众!是看得懂真活儿、听得懂人话的观众!
咱就用这‘海清’牌子的‘土味互联网’,跟您这‘金銮殿’下来的‘赛博拆迁队’碰碰!比喻水军搞臭名誉如同强拆”
“最后,”林云海拿起凉席上的奖杯,在镜头前晃了晃,奖杯反射着简陋出租屋灯泡的光,
“这玩意儿,全国相声大赛一等奖,靠的是本事拿的,不是靠后台买的!你们能用网络抹黑我,我就能用网络说清楚!
我林云海的路,在台上,更在台上这千千万万,看着我的人心里!想用几篇狗屁不通的‘剪辑相声’就把我‘捧杀’完事再‘黑杀’?
姥姥!北京俚语,表示否定咱‘海清派’,讲究的就是一个:任尔东南西北风,老子自挂东南枝——不对,自说自话乐呵呵!
制造黑色幽默网上的风浪再大,淹不死好说相声的!”
说完这段话,林云海首接按下了发送键。这个毫无剪辑、毫无修饰、甚至画面粗糙、音质嘈杂的“自证反击首播录屏”,
如同一颗“海清制造”的炸弹,被他亲手扔回了,此刻正欲将他吞噬的滔天恶浪中。
发完视频,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回凉席上,拿起旁边半瓶昨晚喝剩的冰镇啤酒,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冲过喉咙,带来一阵刺激的凉意。
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是马奔腾那熟悉的头像,估计是打通他电话了。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津门,德德社总部所在地,一个则显示是某官方机构的固话,
去屑可能性极大,这两个未接来电,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屏幕上。
林云海看着屏幕上,马奔腾执着的呼叫,再扫过那两个冰冷的未接来电提示,眼神由片刻的迷蒙,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而清醒。
他没有立刻接听马奔腾的电话,反而将手中冰凉的啤酒瓶底,用力地按在了自己滚烫的额头上。冰火交激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赛博风浪?传统拆台?”他嘴角扯出一个混杂着辛辣啤酒味,和狠劲儿的笑容,对着空无一人的出租屋,也像是在质问电话那头无形的对手,
“我这‘海清’牌的‘电子拔罐儿’,刚给你们贴背上……诸位大佬,这‘黑毒’,出……舒服吗?”
窗外,夕阳的余晖挣扎着,从城市鳞次栉比的楼宇缝隙间投射进来,将出租屋简陋的墙壁染上一片如血般的暗金色。
楼下的麻将声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收废品的三轮车,摇着铃铛慢悠悠地驶过。
“喂?老马?别嚎了!哥有活儿了!”林云海终于接通了电话,声音竟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兴奋与狂热,
“刚贴了个‘现挂’在网上!不是他们想听的‘求饶’!是‘开战’的定场诗!
来,咱琢磨琢磨,这‘黑热搜’榜首……该用什么‘包袱’把它炸下来才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