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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大赛结束的半个月后，京城老筒子楼的出租屋里，窗户大开。午后燥热的空气裹挟着，楼下大爷大妈搓麻将的哗啦声、电动三轮车的鸣笛，一股脑涌进来。
林云海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跨栏背心，大裤衩，人字拖，盘腿坐在地板凉席上。
他面前摊着几本，磨破了边的旧相声集子，手机架在一旁，屏幕上还停留在，某段经典《口吐莲花》的分析笔记上。
他闭着眼，嘴唇无声翕动，手指还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打，像是在模拟板眼的节奏。
这是他闭关的日常——没有观众，没有舞台，只有自己和相声的本源死磕。
嗡嗡…嗡嗡嗡……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打破了这份带着市井伴奏的宁静。来电显示：马奔腾，海里捞......
“这老马，准又惦记我那最后一包榨菜了。”林云海嘟囔着，眼都没睁，伸手摸索着划开接听，语气带着闭关被打扰的不耐烦，
“喂？老马？榨菜没了！饿了自己点外卖，别惦记我这点家当……”
“榨菜个**线！云海！你还闭关呢？！” 电话那头，马奔腾的声音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鸡，又尖又厉，还带着喘不上气的惶恐，
“出大事了！天塌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打开任何平台！抖音！快手！微博！头条！随便一个！快看！”
林云海终于睁开眼，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啥？又有谁跟咱一样，关公面前耍海清了？”
他开了句自嘲的玩笑，但马奔腾那头火烧眉毛的语气，让他心往下沉。
“耍海清？咱俩这次要被人家，扔锅里当水煮鱼给涮了！网上！铺天盖地！全是骂你的！祖宗八辈都骂出来了！”马奔腾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那些营销号！那些媒体！全把你之前说的话、相声里的段子，剪得七零八落！断章取义！往死里黑！
说你侮辱国粹！歪曲历史！歧视女性！仇视体制！简首十恶不赦！评论区都疯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咱！”
林云海瞬间坐首了，背心透出一片冷汗：“什么玩意儿？谁干的？”
“还能有谁？！”马奔腾声音压低，却压不住那份凶狠和笃定，“德德社那边嫌你碍眼挡道，扎了他们的‘正统’心窝子！
去屑那帮官老爷们，你当众拒绝他们招安，等于打了他们的脸！好家伙！这俩平日水火不容的主儿，为了摁死咱这‘海清野路子’
他们愣是联起手来，破天荒当了一回‘难兄难弟’！肯定是他们买通了媒体和水军！热搜前五，三条都是骂你的！”
林云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突突的凉意，声音反而比刚才沉静了些：“你看了？具体怎么黑的？”
“还用我看？！你自己去看！那剪的叫一个绝！比如你那段讽刺某些老艺人，抱残守缺的......”马奔腾语速飞快，模仿着短视频平台的快节奏解说语气，
“本来你说：‘有些老艺术家，捧着祖宗的牌位当Wi-Fi密码，殊不知那密码早就过期了，蹭不上流量干着急！
被他们剪成了：‘捧着祖宗的牌位……蹭不上流量……，停顿，此处无声胜有声着急！’再配个扭曲的‘爱国’表情包，解读成你公然辱骂老前辈、嘲笑传统文化！点击嗷嗷涨！”
林云海听得牙关紧咬：“操！”
“还有你那‘元宇宙和老大爷聊天’的段子！”马奔腾更急了，
难道原话：‘王母娘娘胡了牌还摔牌骂娘呢！’多生动！多生活化！被他们精准剪切，只留下‘王母娘娘……摔牌骂娘呢！
’然后背景音乐给你配个阴间的调子，加个血红的‘侮辱道教神仙’的标题！举报按钮都快被网友点出火星子了！”
林云海噌地站起来，拖鞋都踢飞了一只：“这群王八蛋！真他娘会整活！”
“最毒的是那段，你调侃相声门户之争，本来是说后台门槛高的.....”马奔腾声音里带着绝望，
“你说：‘后台太小，江湖水太浑！’这句被单独拿出来，背景是你拒绝去屑副主席的画面，
配文：‘林云海公开叫板：官方后台就是浑水一滩！其心可诛！’我的海哥！这是要把你往死路上逼啊！现在全网都在喊你‘相声界毒瘤’，要封杀你！
那些之前看我们得奖挺乐呵的观众，现在全被带节奏骂我们‘人渣’‘败类’‘说相声的渣滓’！路人缘彻底崩了！”
出租屋里只剩下林云海粗重的呼吸声，和手机里马奔腾惊恐的回音。燥热的空气此刻像粘稠的沥青，糊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此刻听起来都像是数不清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着对他的咒骂。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马奔腾发来的一个，爆款黑他的短视频链接。林云海颤抖着手点开。
标题：【深度剖析“海清妖孽”林云海：隐藏在笑声背后的文化汉奸！】
画面快速切换着恶意剪辑的片段：他模仿老艺人的片段，被解读成“丑化行业前辈”；一句关于“包袱要创新”的感慨，被配上“否定传统根基”的字幕；
甚至连他比赛领奖时，看向观众席的眼神，都被慢放特写，加上了“阴险”“窃喜”“小人得志”的心理活动气泡！
更绝的是，视频最后定格在林云海说，“自个儿开山门”时一刹那略带张狂，实际是表演状态的表情，背景变成阴森的红色，配上血淋淋的大字：
“挑战国粹！其罪当诛！”下方是煽动性的引导：“抵制无良艺人！举报林云海！净化曲艺环境！”
评论区早己是修罗场：
“我就说这野路子不是好东西！得奖那天说话就阴阳怪气！”
“海清就是没教养！看那眼神就不是好人！”
“侮辱神仙？侮辱前辈？举报了！坐等封杀！”
“抵制一切支持林云海的作品！让他滚出相声圈！”
“建议有关部门彻查！肯定有境外势力支持他搞破坏！”
“我**！” 林云海一把将手机拍在凉席上，手机无辜地弹了两下。那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还按在泥坑里打滚，再用高音喇叭广播出去。
马奔腾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云海？云海！你别吓我！千万顶住！这阵风肯定要人命！”
林云海咬着后槽牙，弯腰捡起手机，声音因为极度愤怒，反而压抑出一种可怕的平静：“老马，你说得对。这是要整死我。
现在官媒还没下场，这就是他们留的最后杀招，等我口碑烂大街、人人喊打，再像碾死只蚂蚁一样，名正言顺地踩一脚。”
他的目光扫过出租屋里简陋的陈设，最后定格在墙角那尊，全国相声大赛的奖杯上，那曾经的光芒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和讽刺。
“那你快想想办法！”马奔腾急吼吼地出主意，
“你不是认识几个挺有能量的网友？写文章帮你说过话的？或者之前比赛时，那个对你笑过的去屑干事？哪怕跟狗仔有点交情的也行啊！
赶紧联系！咱也得搞点水军，反向对冲！至少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把黑的说成白的！”
“网友？去屑干事？狗仔？”林云海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洞察一切的疲惫，
“老马，你还看不明白？人家这砸下来的不是小石头子，是泰山压顶！买通媒体、联动水军、剪辑视频制造‘铁证’…
这手笔，这效率，咱认识那点小鱼小虾，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那点关系，在真金白银、人情权势堆起来的铁网面前，屁都不是！”
他顿了顿，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喧闹而鲜活的人间烟火，仿佛那些唾骂他的人就藏在里面，
“对付网络暴力这玩意儿，就像说相声遇上不会笑的观众。你越解释，包袱越冷；你越着急，节奏越乱。”
马奔腾沉默了几秒，声音沉痛又充满江湖义气：“那你也不能干挺着啊！我…我这就去找我那几个老哥儿们！
他们虽然都退圈儿了，也都没啥大本事了，但好歹混过江湖，认识几个能写字的媒体边缘人！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能拉回来一星半点的口碑是一点！
总比坐以待毙强！云海，你记住！老头子我别的没有，就一身胆儿！
你是我‘海里捞’唯一的搭档，我不能看着你，折在这帮阴沟里的王八手上！你赶紧…赶紧也想想招！”
电话那头传来马奔腾，急匆匆出门挂断的忙音。
